湖面之上。
凌波卓立的严漠突然眉头一皱。
“不见了?没道理,师叔的半吊子遁术怎能逃得出我剑气的搜寻。”
严漠手中剑诀一旋,位于湖底三百丈下的仙剑立时绽放出夺目青光,照彻了方圆里许的湖水。浓烈的藏青剑光之中,仙剑一分为十,十分为百,化作一百道炽烈的青色电光,在湖底驰骋来去,切割得湖水一阵纷乱激飏。
一团团暗涌激流被剑光卷起,将湖底的水草、淤泥、沙砾、卵石统统绞成了一个浑浊世界。几只严重近视、走路像温吞水似的七彩水母被暗涌吸住,霎时绷断了十多根触须,淌出一绺绺红、橙、黄、绿、青、蓝、紫七色混容的血水,给湖底的浑浊世界点染出了一抹亮色。
喧闹良久。
百道剑光飞驰半晌,仍是一无所获。
刘星究竟在哪儿呢?
刘星一直在湖底!
一动不动地站着!
只是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已化作了湖水,比曹雪芹笔下水做的女儿还要更为彻底,真真正正成了一个妖异无伦的“水人”!
“最高明的隐藏方式,就是和周围的环境彻底融合为一。这‘无极天书’的保命法门真个太神了!不行,我得给它独个儿取个名字,嗯,就叫‘变色龙大法’吧,一条在你眼前晃悠着,但你偏偏瞧不见的变色龙!哈哈,有趣儿,太他娘的有趣儿了!”
…………
…………
湖面上的严漠忽然笑了笑。
“看来师叔能把整个武当闹得鸡犬不宁,除了心思狡黠之外,在道法上也有独到之处,倒是师侄我小觑人了。既如此……”
严漠一直背负在身后从未动用的左手忽然递到了身前,双手同领剑诀,往下一压,霎时冲出一道劈川断流的锋锐剑气,直斩湖心!
湖底之下,百道剑光受剑气感召,突然光华暴涨,每道剑光都裂成十段,霎时幻化出一千柄藏青光剑,拖着长长的剑虹往来疾射,在湖底织成一张庞大的藏青剑网,并向四周急剧扩张,短短三五次呼吸的时间,已将十里平湖的湖底尽数覆盖殆尽。
严漠双手剑诀翻飞,千柄光剑便于湖底同时飞舞起来,将剑网覆盖下的泥石、珊瑚、水草、鱼虾等所有物事统统切裂、绞碎,荡成飞灰!
映月湖整个沸腾了起来,仿佛晨光照耀下的一个大火锅!
严漠竟要以一人之力将十里平湖整个地“犁”一遍,把刘星硬逼出来!
湖底之下,每一滴水珠都在经受着剑气的摧残和凌虐,刘星也不例外。
全身细胞都化成了水分子的刘星,但觉每一寸水做的肌肤,每一条水做的筋肉,每一块水做的骨头,都在弹指间炸得粉碎,又在弹指间复原,然后接着再炸,已不知循环了多少次,更不知还要循环多少次。
他知道自己不会死,只要水还在,他就在。
但不会死不代表不会痛!
剜心的痛!
蚀骨的痛!
撕裂灵魂的痛!
他两辈子以来从未这般痛过!
足以和大肚婆生娃娃相媲美的强烈痛楚瞬间传遍了每一丝神经末梢,彻底粉碎了刘星的理智,让他抛开了潜藏的伪装,现出了“水人”的流波状形态,用两辈子以来最高峰的音量和音阶吼出了一句话:
“王八蛋,我干你老母!”
严漠的母亲不在。
所以黑白光尘选择****本人!
亿万粒黑白光尘从刘星那人形的流波中喷薄而出,如同一大群白蚁和黑蚁蜂拥散开一般,弹指间洒遍十里平湖。
一千道藏青剑虹织就的庞大剑网瞬间被黑白光尘冲得七零八落,仿佛被大群白蚁和黑蚁噬咬得百孔千疮的烂渔网一般,一条条藏青剑光迅速黯淡下去,最终颓然消逝,还原成一柄实体的仙剑,如同被打狗棒欺负的丧家犬一般,急急窜上湖面,飞回严漠手中。
原本像一泓秋水般的仙剑,竟已成了锈迹斑斑的一根顽铁!
严漠脸色煞白,噗的呕出一口血来,洒得锈剑和白衣猩红点点,如缀上落梅片片,赤红夺目,动魄惊心!
…………
…………
事犹未了。
因为黑白光尘只欺负了严漠的剑,还没干到他本人。
晃眼间,整个大湖被播散其中的黑白光尘绞成了一个方圆十里的庞大漩涡,不知重达多少万顿的湖水从大湖的周边排空涌上,高达百丈,围成了一圈铁桶状的连山白浪,耀射着璀璨晨光,直若巍峨冰山轰然雪崩一般,轰隆隆地向着湖心处的严漠当头塌下!
就在严漠行将被洪涛淹没之际,一条修长的人影突然闪现在他身旁。
来人随手一甩衣袖。
潮声霎时一静!
方圆十里的洪涛顿时被定格在空中,每一波怒涛,每一蓬浪花,每一滴水珠,甚至连浪涌中孤苦的泥石、飘零的水草、惨兮兮的鱼虾,都无法再动弹分毫!
就跟拍照似的!
严漠环顾了一下四面八方被生生定在半空的洪涛,心神一震再震,下意识地躬身稽首,恭声说道:“参见师尊!”
来人正是武当掌教座下首徒,渡过二次天劫的一代宗师——流轩!
流轩淡淡地看了严漠一眼,然后向着已被定格的湖面俯瞰下去,萧疏轩举的面目上眉头微皱,探手往下方虚空处一抓。
“大师兄,轻些,轻些!”
一声惊呼突然自湖底响起,往上穿出。
刘星虽然刚刚莫名其妙、糊里糊涂地挫败了渡过一次天劫的高手师侄,但在大师兄面前,却仍旧只能变身成一只咋咋呼呼的小鸡,被流轩简简单单的凌空一抓,从三百丈的湖底之下抓上了半空,揪住了脖子。
刘星僵硬的脸部肌肉勉强挤出了一丝嬉笑,对白依旧没有营养:“大师兄,早啊,用过早膳了吗。”
流轩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刘星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哭丧着脸说道:“我错了,我有罪!大师兄,打个商量,不打脸行不!”
流轩瞥了一眼刘星面上那个犹未消去的蛮横巴掌印,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语气复杂至极地说道:“你跟师尊说去吧。”
话音刚落,流轩便揪着刘星的脖子腾空飞起,化作一痕飘渺的淡紫光絮,掠过瓦蓝的长空,径往天际直插霄汉的天柱峰投去。
两人甫一离去,定格在半空中、高达百丈的一圈十里洪涛立时轰隆隆地倾倒下来,震起一波波动魄惊心的白浪,迸起一蓬蓬高飏云霄的水花。一时间水汽大盛,再被晨光一洒,立时将方圆数十里都笼成了一个云蒸霞蔚的瑰丽世界。
亿万粒黑白光尘在大湖中微微搏动了一下,便不可思议地骤然消失,破空跳回了刘星体内。
十里平湖霞满天,一场热闹过后,便只剩下一个怔怔出神的严漠,尤在一遍遍地回味着适才惊心动魄却又奇诡莫名的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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