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朗上师一边说法,一边慈祥地看着座下那些年轻的喇嘛、信众和游人,心中有着淡淡的落寞。
科技弘扬,无神论大行其道,佛法虽受政府保护,但佛门仍然无法摆脱一天天沦为旅游胜地的尴尬身份。当然,那些小喇嘛是很开心的,热闹嘛。
自己在昌都传法数十载,如今真正来听他说法的信众也就几十来个,倒是那些来看热闹的游人却密密麻麻地围在了大殿外,他都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悲哀。
要走了,说完这最后一场法,为昌都信众尽完最后一点心,自己便要走了。
不论前面是康庄大道,还是森罗地狱,他也要走出这一步。
只为年轻时发下的宏愿,至今依然未变!
一部《阿弥陀经》说罢,数十信众及门外游人中但有诚心聆听者,无不感到精神被一阵洗涤,神清气爽,鼻中脑里仿佛隐隐回荡着丝丝悠然的檀香味,心中沉积的杂念与繁重的负担似在瞬间扫清,尤其是十多名身有隐疾的听经者赫然发现身体长年不适的部位不觉间已大为舒畅!
信众尤在回味之际,索朗上师已下了法坛,散了****,与负责寺庙日常事务的喇嘛交代了两句,便一个人静静地离开了寺庙,上了辆公车,出城往东而去。
车上的乘客都纷纷礼貌地向这位年长而又慈祥的上师打招呼,没有人知道这名老僧今日悄然平淡的出行隐藏着何等的凶险。
日落西山,路灯熹微,老僧别过一车乘客,遥遥望着公车去得远了,车上的灯光渐渐隐入黑暗之中,这才在高原的旷野之上,放开脚步,往东南行去。
疏淡的星辉下,一袭红色的僧袍飘然飞掠,瞬息间已在千百丈外,宛若魅影。
突然,一条黑影闪现在老僧前方!
“阿弥陀佛!”索朗上师停下脚步,双掌合十,谨慎地注视着突现眼前的黑衣人。
“飞鹰特种战队队长,上校穆鹰,拜见上师。”穆鹰冷峻的脸上波澜不惊,淡然见礼。
“施主心有忧色,可是老衲一行有所差池,受累之故?”老僧一脸诚恳关切地问道。
穆鹰一听到“心有忧色”四字顿时一凛,知道这老喇嘛确实修为不浅,当下直言道:“上师不该行前说法,现在密宗已被惊动!幸好他们的行动模式老旧,居然拦在前方五十公里之外,坐等我们前去,给了我们足够的应变时间。”
“老衲一念仁心,迂腐了,连累施主,罪过罪过。”老僧一脸愧色,以上师之尊、长辈之份、修为之高,竟也连连致歉,真诚不伪。
“无妨,上师请随我来。”穆鹰不愿因客套而浪费宝贵的时间,利落地带着老僧往南而去。
一黑一红两道身影悄然无声地极速掠过旷野,连地上沙尘都没有溅起半分。
飞掠中的索朗上师静静地打量着前方那名接应自己的军人,从那飙风般迅捷的背影中,老僧看出了直率、高效和硬朗,这些军人的特质在其身上体现无遗,令人一见难忘。
但最令老僧关注的,却是这名年轻人远在年龄之上的成熟,那不是源于军事训练所得,老僧修行多年的一颗佛心隐隐感应到,那该是一些刻骨铭心的经历所致。
“难为了孩子啊!”上师在心中幽幽一叹,却没有诉之言语。虽然只是短暂相处,但他已猜到,这名年轻的军人必定不需要别人的抚慰和劝喻,纵然心中有伤,也肯定是自己一个人躲藏在无人看得见的角落暗自****伤口。
倒是穆鹰此时展现出来的超凡速度,以及对环境的非人监控力,老僧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穆鹰不知道自己心中最不愿让人接触到的伤口已被身后的老僧隐隐窥见,他只是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四面八方可能出现的敌情。
刀锋般的鹰瞳左右扫视,方圆三千米内没有一粒尘埃能逃过他的双眼!
忽然,耳机中话音微响,穆鹰旋即应道:“知道了,你现在就前往预定的会合地点,完毕。”
“上师,拦在横断山前的喇嘛终于醒过神来,派人往西搜索。我们随时会遭遇敌情,请有心理准备。”穆鹰将从赤薇处得到的情报告知索朗上师,心中的警戒也随即上升一个等级。
夜空上乌云隐动,就连熹微的星辉也被一一遮盖,冷风四起,四面八方深沉沉的黑夜在这一刻愈加多了三分冷厉杀意。
但索朗上师却没有多言,只淡淡应了两个字:“无妨。”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老僧早已洞彻生死,今日为了心中宏愿,纵使神消身灭,又何足道哉!
穆鹰也不多言,继续当先领路,只是心中对索朗上师又多了一分认识。
半小时后,一条横亘在天地之间的大水已遥遥在望,浩浩荡荡,奔流不息,正是中国西南第一江——澜沧江!
“上师,潜泳有问题吗?”大致掌握到索朗上师的为人后,穆鹰的话语显得更加直截了当。
“无妨。”老僧的回答同样简洁。
一黑一红两道残影倏忽间插入水中,只溅起三两滴毫不起眼的水花,足可令无数奥运跳水冠军汗颜到集体跳海。
穆鹰领着索朗上师潜泳到江心,潜伏在一艘货船底下。浩浩江水加上货船的存在,将两人本就刻意收敛的气息和法力波动彻底淹去,令穆鹰稍微安心一点。
就这时候,船头上一些对话传到了水下那两双超凡的耳朵中:
“央宗,你今天听索朗上师说法的时候,有没有看清上师的样子呀?”
“有啊,上师的样子还跟以前一样,我手机里还存着五年前我们跟上师的合影,你看,那时候跟现在一样的神采飞扬!”
“我看看我看看,对喔,嗯,这日期我记得,那时候我得了怪病,全身长满了红疮,家里穷没钱治,只能跟着妈到庙里祈福,是上师治好了我的病!”
“这事也有我的功劳啊!那时候我逃学到街上混,被上师逮到了庙里管教,刚好碰上你生病,上师就让我照顾你,要不然我也不会认识你了!”
“是啊,你说这是缘分,还是上师的慧眼安排啊?”
“天知道,反正上师是不会告诉你的,哈!江风太凉,你又怀着孩子,我们还是回舱歇息吧。”
……
穆鹰看了索朗上师一眼,果然看到一脸欣慰的神色。
数十载辛勤,不单是传的佛法,更重要是让信众得到心灵的皈依,明白幸福的所在!
没有错,自己没有错!佛法不在经文义理中,而在人世苍生里,求佛不为自了,而在普度众生!
纵灰飞烟灭,这一步踏出,亦无怨无悔!
老僧没有说话,只在船下默默地往上凝望着,默默地为那对恩爱夫妻祝祷着。
突然,一缕杀机掩至!
穆鹰闪身挡在老僧前方,两人霎时停下!
时间像绷紧的琴弦,直至货船远去,两人才跃出水面!
百米外的江水中央,一名身穿袒肩僧袍的中年喇嘛正凛然矗立在水面之上,一股威严如狱沉重如山的气场瞬间笼罩住整片江面!
“索朗,总算你这叛徒还有一丝慈悲,顾念信众安危!今夜我便饶你性命,只将你生擒!”沉凝厚重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嗡鸣于大江之上,霎时将浩荡江声都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