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早晨,太阳一如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将温暖和煦的阳光洒满大地。
整条贝家村都沐浴在晨光中,包括村后的一座雪山。这座雪山不算高,尚不到百丈,山上盖满了厚厚的积雪,看不清有没有树木花草,整座雪山和缓得近乎光滑,没有任何参差的巨岩和突兀的山陵,温柔的山体在温柔的晨光下散发出如同水波般温柔的光晕。
离奇的是,这座温柔的雪山就坐落在雨林之畔,但雪山的冰霜却没有封冻雨林中的树木,而雨林的燠热也没有融化雪山的冰霜。
刘星一大早便跟着贝峻来这雪山给他妻子上坟。
刚一走到雪山脚下,刘星既没有赞美,也没有伤怀,反而惊叹于脚下的雪粉:“这雪是暖的!”
不单雪是暖的,连雪山上的风也是暖的!
贝峻笑道:“对,兴许这是整个东胜神州唯一一座温暖的雪山。”
贝峻没有飞在空中,一如常人般一脚深一脚浅地踩雪前行。或许是脚下温暖融和的触感如温泉般泡软了他的心,一贯直爽的贝峻竟也絮絮叨叨了起来:“这‘暖雪’其实不算什么超卓的物事,只是用法术提高了雪的熔点,然后配合地势给整座雪山升温,所以感觉上就像是雪变暖了。”
刘星同样陪着贝峻一脚深一脚浅地踩雪而行,笑道:“不错的点子,既然保持了霜雪纯白晶莹的美,又平添了三分不可能并存的温暖。但要改变雪的物性,却绝不是容易的事情。”
贝峻面上泛起了缅怀的神色:“对,为了这事雪蝶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她总是喜欢琢磨这些漂亮却又无用的玩意,从不厌烦。”
在一种安逸、闲和、宁定的气氛中,刘星陪着贝峻一脚深一脚浅地踏上了这座温暖的雪山。
两人在雪中跋涉了一小段路,刘星赫然发现前面的雪地上横亘着一条极不起眼的雪线,环着山坡,从左侧的尽头绕到右侧的尽头,不知道是否环过了山背,圈住整个山头。
贝峻察觉刘星神色有异,微笑道:“本想着若是你没发现的话,可以看到你大吃一惊的样子,现在怕是要打折扣了。”
说罢,一脚跨过雪线。
奇迹在一刹间诞生!
两人脚下的粉雪蓦地搏动成一波波雪白的柔波,托起两人,往山顶滑去,如同两块最奇特的滑板穿行在雪白的波浪之间。
粉雪做的柔波转眼间波及了整座雪山,凝定安静的大山霎时化作一团拔空而起的巨型“白浪”,整个动了起来。
但滑行而上的两人身体却十分平稳,并没有感受到强烈的震撼,眼前的场景虽然惊天动地,但听在耳朵里却只有薄浪洗岸的柔和莎莎声。
可刘星还是十分惊喜。
因为原本无花无草,更无动物生气的雪山,一霎间已多了无尽的活力和动感。
翻腾的白浪缓缓平息,平息的浪下早已翻起了多姿多彩的物事!娇俏的喇叭花爬满了雪地,纤细的藤萝之间崛起了一株株红的牡丹、粉的月季、黄的蔷薇、白的百合,大片名花的簇拥中,还有更大一片不知名的奇花!
更奇处,便是这满雪山长遍的花,全都晶莹通透,仿佛先用冰雕成,再扫上色彩一般,艳丽精美得不似凡间所有。
最奇处,乃是这片长在雪山之上的奇幻花丛,竟伴有粉蝶翩跹,蜜蜂飞舞,于鲜艳的色彩中平添了三分动人的生机与活力。
犹被雪浪托着往山顶滑的刘星,品味着暖风中飘来的馥郁花香,观赏着琳琅满目的各色花卉,体味着细碎而又温暖的粉雪被暖风挟着抚上面庞的细腻触感,不禁油然叹道:“这样的美妙景致该是凝结了何其高妙的心思和绝妙的法术,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贝峻笑道:“若无前面一番雪地跋涉的单调乏味作为衬托,你又怎会惊叹此刻的美景。”
刘星失笑道:“这样的花花肠子显然不是出自你这直肠人的手笔,应该也是嫂子的主意吧。”
贝峻眺望着越来越近的山顶,微笑道:“雪蝶希望每一个来我们家的客人,都能带着愉悦的心情步入家门。”
刘星为那已逝的女子赞叹了一声,旋即不解地问道:“家门?我们不是去扫墓吗?”
贝峻淡淡道:“山上没有墓。”
雪山之上的确没有墓,只有一方精雅而又温馨的庄园。
一到山顶,往上滑的雪浪倏然平复,两人霎时立足在庄园的门前。
两扇低矮别致的墨绿门扉轻掩着,门扉两侧延伸着爬满牵牛花的翠竹篱笆,与地上细腻白净的粉雪相映成趣。门扉上挂着横匾,用秀气的行书写着“梦园”二字。
刘星叹道:“嫂子日夜心向往之的梦想之地,便是你和他的家吗?这也算梦想成真了。”
贝峻道:“雪蝶从来都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人。”
贝峻推开门扉,领着刘星走进梦园。
园中的布置并不繁复,左侧一方鱼池中游着几尾金龙鱼和银龙鱼,右侧葡萄架下挂着秋千,主屋也是竹木所构,但并非贝家村中的两层小楼式样,而只有一层。
雪山上用了偌大的心思和超卓的法术弄出一番惊喜,庄园中的布置却是如此的平淡娴雅。
但若配上一地莹白的粉雪,这番淡雅的布置便有了令人惊叹的色彩比对,尽显出此地主人的蕙质兰心。
贝峻没有走进主屋,而是领着刘星绕到屋后。
庄园的后面是一方小湖,湖中长着一株樱花树,雪白的樱花缀满枝条,将细碎的绿色小叶子尽数遮住了,宛如一团白色的大绣球一样,浮在莹绿的柔波之上。透过琥珀般的湖水,赫然可见湖底无泥,偌大一株樱花树竟是扎根于半透明的绿色美玉之中。
绿玉之底,卧着一个体态修长的女子,只是隔着数尺厚的绿玉、轻漾的池水,和满树樱花的倒影,容色已被朦胧,宛如雾里观花,充满了如梦似幻的美感,引人遐思。
“这就是雪蝶。”
贝峻仍在微笑,仿佛已陶醉在睡美人的朦胧之中,但刘星却从他深情的双眸中,看出了一抹藏得很深很深的落寞与神伤。
贝峻从储物戒指中唤出一个白玉净瓶,抬手往樱湖倒去。一道清冽的水液带着极轻、极淡、极雅的樱花香气注入湖中,醇和清正,无分彼此。
贝峻蹲下身子,凝注着湖底的雪蝶,如话家常般微笑道:“贝蓓贪睡,大概还没醒呢,晚些才到,可我却带了另一位客人来。”
刘星慨然一笑,大步上前道:“嫂子安好,小弟刘星看你来了!”
温柔的湖水被微风拂起一粼一粼的涟漪,宛如泛起了一张最和蔼亲切的笑脸。
贝峻刘星相视莞尔,久久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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