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漫步在小径中的贝岳铭曾突然刹住脚步,探手抓下一只正在虎须草上结网的毒蛛,一脸萧杀肃穆地问刘星:“你知道为什么在世人眼中,‘蛊’之一字总与毒物分不开?”
刘星霎时回想起阮犷那张丑陋狰狞的脸,沉吟道:“这大概与蛊术师阴森恐怖的形象有关吧。”
贝岳铭唏嘘一叹,道:“你说得不错……但在上古之时,蛊术师却并非像如今这般不堪。在洪荒时代,能够从动植物中学习到高明的生存之道,并能对动植物善加利用的蛊术师,往往是智者的象征。”
刘星道:“那是什么原因让蛊术师改变……堕落了?”
贝岳铭沉声道:“yu望,无法抑止的yu望!”
“洪荒时代残酷的生存环境,让所有的蛊术师将‘弱肉强食’的理念发展至极致,为了生存,为了抢夺更多的资源,蛊术师们不择手段地强化杀戮和吞噬的法术,研究出将毒物放在器皿中培养,然后通过毒物之间残酷的相互吞噬,实现毒性的进化和功能的增加。这些阴森恐怖的手段在残酷的洪荒世界还不算什么,可随着时代的发展,人类逐渐强大,自然环境对于人的威胁越来越小,蛊术师可怖的手段便逐渐为人们所忌惮。但在长年累月的生活中,通过那些匪夷所思的恐怖手段,蛊术师发现他们能从中获得巨大的利益,这叫他们怎么舍得放弃。”
刘星道:“恶性循环由此产生!”
贝岳铭点头道:“对,修真者们对蛊术师越是忌惮防范,蛊术师就越要自保,而自保就要研习更恐怖更富杀伤力的蛊术,于是修真者们对蛊术师就更为忌惮。恶性循环一旦构成,便一发不可收拾!千万年的对峙、争持、战斗、仇杀延续下来,自然就是积重难返的厌恶、鄙弃和憎恨,那蛊术师在世人眼中又怎能不阴森,怎能不恐怖。”
刘星道:“世人皆有yu望,但却不是所有人都在堕落,分歧处当在理念的不同。”
贝岳铭深以为然地说道:“对,一切争斗的根源,便在‘弱肉强食’的观点!”
“对具体的法术而言,在器皿中迫使强大的毒虫吞噬弱小的毒虫,以增强毒性和力量,这是‘弱肉强食’;对为人处事而言,强者欺压弱者,强大的势力吞并弱小势力,全都被视为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也是‘弱肉强食’。用抢夺、吞噬、掳掠的方式,从弱者身上得到资源和力量,那是一种迅猛增强自身实力的途径,太刺激,也太高效,很少有人能抵挡这种迅速变强的诱惑。可一旦‘弱肉强食’的理念成为了人人奉为圭臬的真理,那后果将会是怎样呢?”
刘星道:“那将演变成更庞大,也更可怕的恶性循环!”
贝岳铭道:“没错!强弱从来是相对的,这世间最强的人只有一个,那是不是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要被吞噬?人间的最强者比起天界的神仙又不算什么了,那是不是这个人也该被吞噬?那天界中最强的神仙也只有一个,那是不是其他神仙都该被吞噬?如果天上地下所有的生灵都被吞噬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最后也是最强的一个神,那会是怎样的一个结局?”
刘星悚然道:“整个天地将在不停息的吞噬和战斗中毁灭,最强者根本没有机会诞生!”
贝岳铭道:“如果世人都有这份悟性,一切的争斗都将如泡影般幻灭,世界也就和平了。”
刘星道:“可惜,只要这世上还有竞争,信奉‘弱肉强食’的人就永远不会消失。”
贝岳铭道:“所以我要你记住,修炼蛊术,一定要信守生灵间的和谐。”
刘星笑问道:“就像您用蝾螈救回达叔,但那条蝾螈最终还能活蹦乱跳?”
贝岳铭笑道:“孺子可教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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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不再凋零。
如蟒蛇般可怖的树藤从土壤中抽出,从地面上爬回,唰唰地拢回了刘星的脚下。
分叉的藤须缓缓收缩,融成两根粗大的木桩。灰绿色的粗糙树皮渐渐淡化了色泽,在氤氲中显露出一片人皮的肌理。
当声响和幻变最终静下,沙化的土块上已站着两只寻常的脚掌。
刘星穿上鞋,掀起胸前的衣服,低头看见那五彩斑斓的蛊胎宛如一圈活的光焰一样,裹着三足金乌流转不休。
一丝丝活力蓬勃的感觉充盈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比泡温泉还舒服,比徜徉在春风中还舒畅。
刘星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具体增强了多少,但他已成功地与蛊胎建立联系,并能调动一点点蛊胎的力量,或许只是千分之一,甚或是万分之一,但却足以沙化方圆十丈的丰腴沃土。
此时此刻,刘星既没有陶醉在从阮犷的蛊胎中得到力量的快感,也没有憧憬于九阶命蛊在未来可能释放出的威力。
他的心中只有一片淡淡的喜悦。
从灰沉沉的沙土上走过,迈过一片凋萎的枯草,几株干瘪的朽木,刘星走到沙化的边缘。
那里有几朵娇弱的小花,大都已经枯死,只剩下最后一朵萧条的小白花还在勉强支撑着。几片指甲大小、弱不禁风的花瓣微枯地打着蔫儿,羸弱短小的花茎已经拗到了一个危险的弧度。
刘星伸手轻轻托着花冠,掌中微泛绿光。
小白花在绿光中飞快地丰润起来,盈盈地绽放着,仿佛一个从癌症噩梦中挣脱出来的小女孩,苍白的脸上重新焕发出朝阳般的光彩。
刘星看得心喜,想摘下这朵小白花,但转念一想,还是让它在土壤中继续盛放吧。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雨林深处,只留下一朵纯美的小白花亭亭玉立于一圈沙土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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