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月高挂在满是繁星的夜空中，月光照射在幽幽的竹园之中。
竹园里分成了十字路，分别用小石子铺开。
穿着棉袍、散着墨发的唐雪晴身居在竹园内，她的脚一步向前，可在下一秒又退后，踌躇着，像是在下定决心，却又一直下不了。
而石子路、竹园外的另一边，身姿挺拔修长的东方野，却已经站立在这一角许久。
黑如子夜的瞳眸里似乎闪着复杂的神色，薄唇轻抿着，看着前方。
今日的他，穿着平常不会穿的墨黑色衣袍，仿佛带着一丝凛冽，让人感觉到他周身的寒气似乎和夜里的雾气相融。
突然，他抬脚一启，挺拔的身姿晃起，系在腰间的玲珑玉佩也紧接着晃荡。
翠竹摇曳，月影斑驳，发出沙沙的作响，将他的脚步声掩盖。
须臾，他挺拔的身姿就消失在了转角处。
而唐雪晴在踌躇许久之后，也踏出了脚步。有些事，她瞒不了一辈子，也不想瞒着一辈子。
不消半刻，一道清幽的墨黑眸子和一道深邃如黑曜石的瞳眸相撞，一时间，周身沙沙的作响声都静谧了。
两人都未曾想到，竟然会在此遇到对方。
此时，他们站立的地方正是石子路的交叉路口，周围昏暗斑驳黑影和这雪白的石子形成了对比。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接着相对一笑。唐雪晴的笑声如银铃般落在玉盘中的脆响，而东方野的笑却是无声的，他只是唇角微勾，黑眸中渗出了些喜色。
“东方野，你怎么会在这？”唐雪晴稍稍顿了顿便开口。
莫邪给他们一人安排了一个小院子，也不知是莫邪故意还是怎么的，东方野的小院就在唐雪晴的隔壁，虽然是隔壁，但是要走，还是有些距离的。
唐雪晴眼尖的就看到东方野的发丝和两肩上似乎沾染上了些许湿润的水珠，想来，东方野似乎站在夜色下有一段时间了。
东方野听到唐雪晴清甜中带着一丝沙哑的嗓音，眉眼不禁扬了扬，“我来找你。”
嗯？他来找她？唐雪晴微讶。
东方野看到她惊讶的神情笑了笑，他来这竹园不来找她干什么？
本来为了确认她手膝上到底有没有红色的枫叶胎记，想让知画通风，却不想知画也是不知晓的，因为她洗澡的时候没人可以靠近她，当然…除了季蔚然。
可是他们却不能让季蔚然去确认，因为季蔚然的中间还隔着季浩然。
唐雪晴一笑，“也好，我正要找你。”
两人都简洁语言，可是两人却也不先说是什么事情，唐雪晴感觉到东方野灼热的视线顿感尴尬，她这么感觉东方野这样是要把她灼烧了。
而东方野面上含笑，内心却也是和唐雪晴此时的心情一般复杂的，说，还是不说…这个问题本来在踏出那一步时就想好了的，可是待见到她时，却又犹豫了。
“我想和你说，其实…我…”
唐雪晴停顿了几下都没能说出口，神色紧了紧，似乎下了决定，眼睛一闭，接着将拢在发间的发冦拿下，如海藻般飘逸的发丝飘散开来，一眨眼，本该是一个清秀的小公子，成为了一个…美妙佳人。
“东方野，其实我是女的。”
说着，唐雪晴目光盯着东方野的眼睛看着，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变换，可是…她没有看到东方野眼底应该有的惊讶或者错愕，她只看到了东方野眼里的笑容，对，就是笑。可是，他在笑什么？
东方野其实是惊讶的，可是他惊讶的地方不是唐雪晴是女子，而是惊讶于唐雪晴会突然告诉他她是女儿身，并且还用这么直接的方式。
可是，在他惊讶的同时，内心的喜悦却比惊讶更甚，因为…她主动告诉了他，她是女儿身的身份，而不是在他承认他知道她的女儿身之后才承认。
所以，其实是东方野的喜悦盖过了惊讶。
这两种不同的过程，却是同样的结果，让东方野的心里乍然如开，如绽放的花朵般，荀丽出一抹放肆的笑意，“右一，其实我早…已经知道了。”
她没想再瞒着他，而他也不想因此而顺着，假装不知道，他不想让她觉得她欺骗了他，反而想要让她知道，其实他早就知道了。
“啊，”唐雪晴杏目大睁，“你知道了？”
疑问的话语，却用的肯定的口气。她是真的震惊，震惊于东方野竟然早就知道了她是女儿身的事实，震惊于东方野竟然早知道也没有插穿她。
“嗯，我知道了。”东方野突然伸出了手，将她的头发理顺，动作亲昵中不乏小心翼翼，眼里的宠溺很是明显。
可是，唐雪晴却是没有去在意这些，她此刻脑子里除了震惊于东方野知道她女儿身的事情外，其实她的脑中还想到了她和东方野发生的种种。
比如说，东方野有一次说要请她一起沐浴；又比如说，东方野前次还看到她洗澡；再如，今天知画说出要招亲时东方野的神情…更多的是，东方野不管在何时何地，对她的好，这好，不管是在给她夹菜的时候，还是让她战胜了惧高的时候…她都一一感觉到了。而那时，她在怀疑什么，她在怀疑着东方野是否有断袖之癖。现在想来，好似全都是她的臆想了。
东方野见唐雪晴眼底涣散，以为她怪他，慌忙解释道：“右一，其实我早就想要告诉你了，但是我想着还是等你找到了线草之后…”
正当东方野胡乱的想要解释一通时，唐雪晴突然脸色一变，气息一沉，抓住东方野的衣领口，“东方野，你给我老实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唐雪晴神态嚣张，语气嚣张，更甚至于她的动作也嚣张，无一不在表明着她的愤怒。
东方野被打断了解释的话，两只眼眸有些无辜的看着唐雪晴，他刚刚不是就要说吗？
唐雪晴见东方野发愣，冷哼一声：“东方野，你怎么还不说，就说的早就知道了，是什么时候？是回了通云都城后，还是到了通云国之后？或者是在解了皇上的毒之后？”
东方野见过俏皮的唐雪晴，见过严肃认真的唐雪晴，可就是没有见过这般‘嚣张’质问的唐雪晴，心里一时发怔了。
“右一，”东方野无奈的轻喊，“比你说的还要早一些。”他发现，这般‘嚣张’的右一，也是极其可爱的。
“什么？”唐雪晴的声调再度徒然增高，“你说还要早一些，再早一些？那是什么时候，难道是在杭城，是去怡香阁的时候？”是啊，怡香阁时她喝醉了，然后青璋冷淡了她几天，难道就是在那个时候？
说着，她竟然再度靠近东方野一步，东方野鼻息间仿佛闻到了一股清香，带着药香一起沁入心脾。
东方野神情缓了缓，对于唐雪晴这么激动，他实在是不敢再度说‘任何废话’，眼眸流转间便开口回答：“是在你为你挡下那一箭的时候，那时候，是我抱着你…然后青璋他就…”
皎洁的月，散发出越发光亮的白光，自天际倾泻而下，拂过了这密密丛丛的翠竹，照过这十字交叉的石子路，斑驳、摇曳的竹影似乎一支接着一支都在争抢着要落在他们的身上。
听着东方野微许急切的解释，唐雪晴激动的心竟缓缓的静了下来。
只是她这一静，便发觉了自己靠得东方野极近，竟然可以闻到东方野身上隐约的男性气味…
忽而脸颊‘唰’的一片通红，犹如晚霞般火红艳丽，脚步一缩，直直的朝后退去，仿佛还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加速。
“东方野，那个…这个…那我就…”
一急之下，她说的话都结巴起来，没一句完整的话，也表达不清楚完整的意思。
看着她突然间的变化，东方野觉得自己刚刚稍稍紧绷的心豁然开阔起来，原来…变成了少女的她，如此娇小可人，让人怜爱。
一双乌黑如黑珍珠般亮丽的眼眸旁隐射着她两边如海藻一般散开的细碎发丝，有的贴在她的脖颈上，有的引靠在她那如玉的脸颊上，更甚至于…因为她的说话，有几根黑发已经被她含在了那张娇小的嘴中。
下意识的，他便伸手将她含在嘴中的黑发给拂开，凝着她微微发呆的眼睛，忽而笑了起来，“还真是个傻丫头。”
动作如此温柔，声音如此温柔，就连那笑都是温柔的…唐雪晴心一滞，感觉到心口好像有种刺痛隐隐约约的在侵蚀着她，眉梢一皱，强制压下心中的那股悸动，她只是暂时的被他迷惑了吧。
东方野见她如此，却是以为她因为他说她‘傻’不高兴，忙放下了手，“我不是说你傻，你这么聪明，而且还那么的懂事，医术又那么的高…”
这是东方野平生最不会说话的一次了，简直就是口乱胡语了。
听着他的解释，唐雪晴本稍霁的脸色‘噗嗤’笑了开来，“别解释了，我知道，”然后拂了拂发丝，理好一番，摆了个自认为好看的动作，仰头笑道：“东方野，你觉得我这样在招亲会上能找到一个称我心意的人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