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素淡然一笑,颇有意味地对李建成说道:“殿下所担心的事情,于当今之朝堂,是几无可能出现的。皇帝若想更立储君的话,必然需要朝臣们的赞同。可是当今的朝中重臣之中,有几人能赞同秦王登上储位呢?”
“这……”李建成想了想,半自语道:“从秦王和诸臣的关系来看,估计萧瑀会赞同吧?”
“就算有一个萧瑀,也不过就是他一个而已”,张玄素胸有成竹地说道:“此乃当今朝堂之状。如今于朝中掌权者,多数是晋阳首义之功臣,他们是以陛下之马首是瞻的,对于殿下和秦王谁为储君的问题,他们大多不会表态,指挥遵从皇上的定夺。但是,如若朝中有人反对更立储位,而且他们足够说动皇上,令皇上不做更立之念的话,那殿下不就高枕无忧了吗?”
“明白了……”李建成忽然眼中一亮,兴奋地说道:“张先生的意思是……裴相!”
“殿下英明,呵呵……”张玄素欣慰一一笑,旋即说道:“裴相为皇上第一近臣,若真有更立之事皇上必然要先咨询于他。裴相虽说与殿下关系一直一般,可他和秦王的关系可就是糟糕了。在此情形之下,他断然不会支持皇上的更立之议的,毕竟辅佐一个和他关系一般的太子,怎么也比在一个仇人手下要强多了。”
“原来如此,可是……”李建成还是有些疑虑地问道:“既然父皇并无易储之心,那为何至今不谈秦王封赏之事呢?”
“殿下,这就是皇上对殿下的爱护了。”张玄素颇感欣慰地说道:“封赏秦王之事,若有殿下参与议论,那最后无论结果如何,那都将对殿下不利啊。”
“此话怎讲?”李建成还没转过弯来,他接着问道:“这封赏是好事儿啊,我若参与有何不可呢?”
“殿下还是太多仁厚了,没想过人心之险恶啊!”张玄素轻叹一声,有些颓然地说道:“殿下若参与此议的话,如若封赏过于丰厚,那么别人会说太子欲以金帛厚赐收买秦王,定然有逼宫犯上之嫌,而秦王会觉得赏赐是皇上所给与,不会领殿下您的情;而如若封赏过于单薄,那么别人会说太子嫉妒秦王之功,刻意有功不赏,以此来打击秦王,而秦王也会觉得是殿下从中作梗,阻止皇上对他给予丰厚的赏赐。如此一来,无论赏赐如何,殿下都将难以自处啊!”
李建成听到这里终于安心了,他不无感激地说道:“原来父皇是想将封赏二弟之事由他自己一肩承担啊!”
张玄素应承道:“不错,此事若由皇上乾纲独断的话,无论最终是何赏赐,秦王都只能感恩接受,而不会和殿下有何牵扯。这样皇上对秦王有了交代,而殿下与秦王之间也不会生出什么嫌隙,这岂不是上上之选吗?”
“父皇英明啊!”李建成由衷地赞叹道,旋即施礼拜谢张玄素道:“今日多亏有先生为我开解,令我茅塞顿开,多谢先生了!”
“殿下严重了,这辅佐殿下本来就是我们这些东宫臣属的职责嘛。”张玄素赶忙回礼道:“而且来长安之前,微臣与秦王有一面之缘。以微臣看来,秦王确实胸有大志,但他的军略强于于政务,戾气多余仁厚,于殿下各有千秋。因此,微臣认为,秦王纵然是个好统帅,但若论治理天下,怀柔万民的能力他就远不如殿下了。为今之计,殿下只需专心政务即可,只要殿下不出差错,天下终会归于掌握的。”
听完张玄素的话,李建成算是彻底安心了。俩人一番叙谈之后,张玄素起身告辞了。而此时,一个半大小努着嘴跑了进来,扯住太子妃的以及衣角央求道:“小恪都回来好多天了,咱们应该去找他玩儿了吧?”他就是李建成现在的长子、安陆王李承道。
李承道生母早逝,自幼拜太子妃为母,由太子妃抚养长大,所以他现在是李建成的嫡长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他也将成为太子。可是已经十岁的他显然让太子夫妇有点儿失望,因为他和秦王世子李承乾一样,除了玩儿,根本就没什么其他的心思爱好,而精于游戏之道的李恪自然就成了他最喜欢的玩伴了。
听到儿子的要求,太子妃为难的看了李建成一眼,此刻的他倒是心情不错。李建成笑着对儿子说道:“承道啊,你想李恪他们了?”
“嗯!”李承道使劲点了下头,不无委屈的说道:“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说要教我玩一种他发明的迷宫棋的,可是因为他和承乾去洛阳了,所以到现在,我连那种棋的样子还没见到呢!”
“好,那明天就让你母妃带着你们兄弟几个去,好不好?”李建成和蔼地说道。
“好哦!好哦!明天可以去找小恪咯!”李承道手舞足蹈地欢呼起来。
太子妃有点儿忧虑地问道:“殿下,现在去秦王府合适吗?”
李建成释然说道:“刚才张先生的话你也听到了,没事儿的。再说了,纵然二弟对这储位有所觊觎,那也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你们和孩子们不应该牵涉其中。你们现在去还能表明咱们东宫的态度,缓和当前因为秦王功大而造成的紧张氛围,这不是很好吗?”
“臣妾明白了。”太子妃点头应和道。
李建成的想法,其实和李恪心中的想法颇为相似。李恪每当想起前世看关于玄武门之变的记载之时,都会对李世民斩草除根的做法不寒而栗,现在既然他有机会改变历史,那他就决不允许这种灭绝人性的事情发生。李恪并非不知道皇位斗争的残酷,但是他更知道玄武门之变给大唐王朝带来的恶果。弑兄逼宫、斩草除根,这些非正常的夺位手段在李世民之后,成为了大唐皇位更替的一种常用手段,直到玄宗即位才算告一段落。可以说从玄武门之变的626年,直到太平公主被赐死的712年,这近八十年的时间里,每一次权力的交接都充满了刀光剑影和腥风血雨,这就是李恪最想避免的——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