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孟古青除了一身孤勇,却并没有多么高明的武艺。
在草原上时,吴克善便总是不喜孟古青太过于刚毅的性子,怕她若有了功夫,更不知要闯出多少祸来。加之后来,孟古青不欲嫁给顺治,几次三番的逃婚,吴克善更不敢让她多学功夫。
顺治眼见得孟古青不要命了的护着自己,心中感动,却更害怕她受伤,口中不住地道:“孟古青你快跑,跑到人多的地方去找人来救朕。”
这种情况下,孟古青一离开,顺治虽没了顾虑,可是却是腹背受敌,即使自己找来了援兵,恐怕到那时见到的也不再会是活着的顺治了。加之他们二人是偷偷溜出来的,这一时三刻,却是去哪里寻来救兵,顺治这么说,分明是要自己弃了他,保全自己的一条命。
孟古青不肯回答,只护在他的身后,对着那些刺客道:“如今天下初定,你们若杀了他,朝廷定会恨毒了你们,没了顺治,还能另立新君,到时候他们卷土重来,你们将重新卷入战乱之中,那些百姓,将不会再有片刻的安宁。”
其他人听了这话,有所迟疑,那带头的却是顽固不化,“天下大乱,乱的也是我汉人的天下,与你们这些蛮子何干,只有把你们这些清狗赶了出去,我们才有好日子。”
顺治怒道:“糊涂,那南明的小朝廷,偏安一隅,却又党争不断,根本不曾想过你们这些百姓。朕虽为满人,可是朕学习汉人礼法,善待汉人百姓,你们却还要刺杀朕。你们真是糊涂!”
顺治正这般说着,却不曾想,二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些大人身上,那小小孩童,手中握着匕首,竟也能飞身跃起,直冲顺治面门而来。
顺治手中本有抢过来的剑,然而面对这幼小的孩子,却是怎么也下不去手,更是不敢相信这稚子年幼,竟也成了要刺杀自己的刺客。
孟古青却是不管不顾的推开顺治,替他挡了下来。那匕首便直直地贯穿了孟古青的身体。“孟古青!”那一刻,孟古青只看到了汩汩而出的血,却没有疼痛的感觉,直到被顺治的一声惊呼给吓到,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里有骨和肉撕裂般的疼痛。
顺治疯了一样的抱着孟古青,只用空出来的手,将自己的衣服撕碎,慌乱的为孟古青包扎,然而,那血却是如水一般,不多会儿,便浸湿了孟古青的衣衫。“孟古青,孟古青,你没事吧。你不要睡,你不要闭眼,朕就在你的身边。”
那带头的正要趁机挥刀向顺治砍去,却是被排队回来的吴良辅给挡了开去。“主子,奴才在这里顶着,您快带皇后娘娘去医馆医治。”
而此时,怀仁竟也带了人过来,见到浑身是血的孟古青,也不言语,只冷着脸拼杀了起来。
原来,怀仁自从得了孟古青的吩咐,要他在城外设铺施粥,自己便一心一意的做这差事,日日得了空便要来这里看看,唯恐哪里做的不好,折了孟古青对自己的信任,也耽搁了孟古青的部署。
这一日,怀仁带着人巡看完,回去的路上,却发现远处有人在打斗,只以为是难民因为粮食或是帐篷发生了冲突,正要带人过去瞧瞧。却猛听得一声呼喊,那呼喊在别人听来不甚清晰,可是对于怀仁,那却是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孟古青。
怀仁便发了疯似的向打斗的地方冲去,身后的家丁与伙计不明所以,只都匆匆地跟了过去。
有了吴良辅与怀仁,那些刺客便吃了亏,尤其是怀仁,因见到孟古青生死不明,心中恨意横生,下手就更不肯留情。只一会,怀仁与吴良辅就都解决了刺客。
眼见不再有人阻挡自己离去,顺治抱起孟古青想要寻最近的医馆,怀仁上前道:“我有马车,在这附近也正好有一处歇息落脚的地方,院子里还有从城里请来的大夫,你们且跟着我来吧。”说着便要带着他们往前走,顺治如今甚是担心孟古青,毫不迟疑的跟上,吴良辅却是不敢再轻易相信怀仁。就算路见不平,这人眉间的担忧之色,却并不比皇上少多少,又如此凑巧的在这附近有宅子,吴良辅便不得不怀疑。尤其是刚才,两位主子好心,让自己替那些刺客排队,不然他们也不至于落了单,如今要当人家的宅子里去,若是请君入瓮,那今日自己就要替皇上与皇后陪葬了。
怀仁看出他不相信自己,也不解释,只冷冷道:“这姑娘伤势沉重,怕是等不了太久了。从这里到城里,少说也要一个时辰。”
顺治虽恼他如此说话,却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便也不说话,只跟着他上了马车来到了附近的一处宅子里。
马车上,顺治抱了孟古青一路。孟古青因失血过多,面色苍白,几无人色,怀仁着急,不住的催着马夫驶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到了宅子,下了马车,顺治也不肯将孟古青假手于人,即使吴良辅想替他分担分担,顺治也是不肯。直在下人的指引下,将孟古青放在了卧房,早已有大夫候在那里,准备好了一应药材。
因着平日里要给难民们延医问诊,所以宅子里男女大夫尽皆请了一些来,此时想起孟古青身份特殊,怀仁便在出发前,遣了身边的活计先行回去,将女大夫、院子、伺候的婢女等一应事情都准备妥当。
孟古青伤在身上,顺治等人都被大夫赶了出来,怀仁因为要避嫌,也怕自己露了破绽,便推说有事,不肯再院子里多呆,只是到底是担心孟古青,只守在院外不肯离去。顺治守在外面,眼见得伺候的下人们进进出出,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心中担忧更甚。
一旁的吴良辅却是疑心更甚,这宅子从外面看来,修缮的虽是普通,然而内里自有乾坤锦绣,自己在宫中浸淫多年,流水的宝贝从自己面前过,虽不精通,但却能做到自己只扫一眼,便可知这东西是真是假,价值几何。
这宅子布置的所有东西都十分考究,从里到外散发着低调的贵气,而这些婢女们,虽是在这城郊之外,却是十分懂礼有节,万不是寻常家的奴婢。
就在顺治如热锅上的蚂蚁,正在围着院子不断的踱步绕圈时,房门自里面打开,有婢女引着大夫出来。
顺治连忙上前,抓着大夫的手问道:“大夫,内子的伤怎么样了?可有大碍。”医者仁心,本不在意男女,然而顺治此时情急,手上的力道便必不可免的大了起来。大夫尴尬的抽出手,只怜他忧妻心切,倒也不与他多做计较。只告诉他:“夫人血都止住了,也醒了过来,只是如今还是十分虚弱,需要静养。”
闻言,顺治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直闯进屋子,想要看看孟古青,屋子里的婢女都十分知趣的离开了。
待瞧见病榻上的孟古青,再没了往日的力气与活泛劲儿,只一双大眼睛微笑着望着自己。顺治的心没来由的抽紧,却还嘴硬道:“你怎么这么傻,朕让你走,你却不走,果真是没一时听话的。”说着,顺治便坐到孟古青的床边,心疼的看着她。
孟古青一时间有些不适应他如此的含情脉脉,只喘着气道:“你是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紫禁城不可一日无主。再者说,我若是扔下你独自逃了,既没义气,也没有办法向太后姑妈和我阿爸交代。”
“国不可一日无君,紫禁城不能一日无主?那你呢?你想过吗?朕也不可一日无妻。”
这番深情告白,孟古青想说什么,却是因为气力不济,竟一个劲儿的咳了起来。顺治便要为她理一理气,却猛听得外面喧嚣声不断。
再一回头看孟古青,见她如此虚弱,心知今日自己心里的那些话,定是没机会说了,便想着来日方长,等到回宫再细细道来。
孟古青挥手,示意自己没事。顺治便将吴良辅唤了进来。“外面如此吵闹,可是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回主子,外面都是难民,在向这庄子的主人请罪求情呢?”
顺治不解,“求情?求什么情?这庄子的主人是谁?”
吴良辅斟酌着回话:“这庄子的主人便恰巧是您一直夸赞的望月楼东家,那东家听说难民里竟混进了此刻,一怒之下,便放出风去,说要停了那粥铺药庐。难民们听说了,这都过来求情了,跪在外面,乌央央的的许多人呢。”
顺治正纳闷,刺客刺杀的是自己,伤的是孟古青,这望月楼的东家,生的是哪门子的气?却听得孟古青在后面怒道:“糊涂!”
然而,她本就虚弱,这一动气,伤口竟迸裂开来,新换的衫子,立时便被染红了。顺治心疼道:“你说什么?已经伤成这个样子了,你就不能再少说两句话吗?”
吴良辅匆匆出去唤婢女与大夫,顺治便也被孟古青推了出来。
进来的婢女十分伶俐,走到踏边,小声道:“怀大总管,让奴婢问主子好,说是主子有什么吩咐,尽管和奴婢说就是。奴婢一定照办。”
孟古青虚弱道:“外面的难民是怎么回事?怀仁怎地如此糊涂,原本的好事,却怎的要半途而废,这般有始无终,且不是要招来难民们的滔天恨意吗?”
眼见的孟古青动怒,婢女立时跪下道:“主子您消消气,怀大总管也是气难民们中竟藏着刺客,以致伤了您。因要等着您的吩咐,故也只是放出风声去,并没有对外宣布。”
“难民是难民,刺客是刺客,怎可因为有刺客,便绝了难民们的路,寒了难民们的心,你且告诉怀仁,该怎样对待难民,还要和以前一样。”
正说着,大夫也到了,只再为孟古青重新包扎伤口,要她静养,自是不提。
那边,吴良辅也正与顺治商量:“我的爷啊,您竟还要住在这里?这于礼不合,不合规矩啊,奴才也没办向太后交代啊。再者说,这里荒郊野岭的,奴才怕万一有什么事,护不得您周全,那奴才可是咱大清的罪人了。奴才脖子小,扛不起那么大的帽子,还请皇上饶了奴才,给奴才一条活路吧。”
顺治见不惯他如此,踢了他一脚道:“你这奴才,平日里鬼主意最多,一有事情,却将自己摘的比谁都干净,还好意思在这里和爷卖乖。反正宫门即将下钥,朕是回不去了,若是惊动了太后与御林军,事情就更难以收场了。况且皇后如虚弱,怎受得了舟车劳顿,还是留在这里,让她缓一缓。”
吴良辅嗫嚅道:“可这宅子……这宅子竟是那望月楼东家的,这不知根底、不辨敌我的,咱们如何能安心的住下啊!”
“打我第一次去望月楼的那天,就对那望月楼的布置与经营十分赞赏,如今他们又施粥赠药,替朕稳住了难民,如此心胸行事,朕信得过他。”
吴良辅不肯说出怀仁对孟古青超乎寻常的关心,只找了其他借口道:“外面还有许多难民,到底不安全……”
吴良辅还要说下去,却被远处的婢女打断:“公子,夫人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好了。此刻已经睡下了。总管说外面的难民已经散去了,请公子放心。”
顺治听说孟古青无碍,心中放心,继而疑惑道:“总管?和我们一起回来的不是你们家主人吗?”
婢女耐心解释道:“您说的是咱们的大总管,家主平日里还有其他生意,并不在京中常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