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初心里一紧。
要来了。
留下几个人帮衬着悉公主的后事,三人带着一大群宫人匆匆赶到桃夭宫的正殿。
丹珠一见他们进来,立刻像是受了千般委屈似的,放声痛哭。慕容源连忙上前抱住安慰。
太后的神色有些不满。宛初见状,便轻轻咳了两声。
丹珠住了声,只是手里还攥着慕容源龙袍的衣角,怯怯地低头行礼:“给圣上请安,吾皇万岁万万岁;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臣妾……奴婢方才失仪了,还请圣上和太后娘娘降罪。”
论理丹珠还应该给宛初请安,因为宛初分属四妃,是君;丹珠只是婕妤,是婢。若有心人要揪她的错处,方才御前失仪也是一项大罪。只是谁会对一个落了水刚刚才九死一生醒过来的人计较这些?太后心里虽有不满,却也不好在这种时候斥责她。
便道:“起来吧。婕妤才醒来,就不必行大礼了。太医怎么说?”
听了前面一半,慕容源一溜嘴的“正是”;又听得最后一句,便隔着帘子看着在外间伺候的太医。
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太医上前一步恭敬地跪好,回道:“禀圣上、太后娘娘,梅婕妤无甚大碍,腹中胎儿亦是安好,虽然因为落水受了寒有些动了胎气,待臣开个方子调理便是。”
太后点了点头,又对丹珠说:“虽然你身怀有孕,应该让你好好地休息休息;只是关于落水的事情,还应该问问你当时的情况才好。婕妤可别怪哀家扰了你的休息。”
谁敢怪她?丹珠连道“不敢”。
宛初莲步上前,在丹珠身后的位置垫了个枕头,扶丹珠坐好。
丹珠惊恐地望了她一眼,微微瑟缩。
虽然仅是一刹那的事情,且丹珠很快将那表情收回,然而眼尖的慕容源还是看到了。他皱了皱眉头。
淑妃做了什么?让梅婕妤这么害怕?
宛初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柔声问:“好些了么?若是你能支撑下去,本宫这就开始问;若是不能,那换个日子再问也不迟。无论如何,你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这种情况下还容人作出其他选择吗?恐怕只要她答一句“不好”,太后的脸色就要不好了。丹珠娇弱地摇了摇头:“请淑妃娘娘开始吧。”
慕容源担心地看着她,干脆坐到床边扶着,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宛初先是问了几个诸如“与谁去”、“去做什么”、“带了些什么人”之类常规的话,丹珠一一答了,神情带怯。慕容源见了,泛起淡淡的心疼,几次想要打断宛初的问话,却在太后的目光之下将话吞回了腹中。
当问到“是怎么落水的”的时候,丹珠却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局促样子,惧怕地低下头,不时瞄两眼宛初的方向。
这便足够了,慕容源已然认定了宛初是凶手,当场火冒三丈。若不是怀里还抱着个丹珠,他几乎都要立刻跳起来怒骂了。
太后的脸冷了下来:“梅婕妤,有话要说就好好说,不要东看西看的。你是怕哀家会不给你做主还是怎的?”
丹珠连忙摇头:“不不不,太后娘娘请恕罪。只是……”说到一半,她看了看宛初,又住了声。
慕容源忍不住了,先对太后说:“母后,丹珠才刚刚醒过来,整个人还是懵懵懂懂的。您最是慈悲宽仁的,就请不要吓她了吧。”又对着宛初冷哼一声,看着丹珠说:“别怕,说出来。有朕呢,没有谁敢动你。朕和太后娘娘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丹珠咬着下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泪花悬在细长的睫毛上就是不落下。她摇摇头:“圣上的好意,奴婢……奴婢感激不尽。只是……圣上、太后娘娘,奴婢不敢说让您二位主持公道什么的,奴婢只是……奴婢真的是……自己掉下去的……”
慕容源沉下脸来:“你就是那么不相信朕会保护你吗?把实情说出来,朕不管害了你和朕的悉公主的人到底是谁、有什么背景,既然她胆敢伤害朕的儿女和妃嫔,朕一定要将她绳之于法。”
服侍在丹珠身边的宫女银冬像是终于看不过去了的样子,上前一步站出来,跪倒在几个人面前:“圣上、太后娘娘,奴婢有话要代主子禀报!”
太后目光一肃:“大胆奴婢!你可知你在做什么!?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银冬哭着拜下去:“奴婢自知君前失仪罪该万死,但是奴婢冒死祈求圣上和太后娘娘听完奴婢的话。在那之后,奴婢自当领罚!”
宛初冷眼看着她做戏。太后还想说什么,却是被慕容源抢了先:“你且说,朕恕你无罪。”
银冬感激地磕了一个头:“谢圣上!”又担心地看了一眼太后。
“说吧,”太后冷哼一声,“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皇帝可别怪哀家狠心。”
丹珠眼底闪过一丝阴冷。太后这话便是说若银冬说的不能让她信服,她便要治银冬失仪甚至是丹珠治下不严之罪了。从前还跟在宛初身边的时候她便知道太后的偏心,对着不喜欢、看不上眼的人,太后是从来严苛以待的。同样的事情放到宛初身上,那便是“无心之失”、“下次仔细”,放到她身上,那就要成了“治下不严”、“才能不逮”。宛初入宫这么多年来能在宫中呼风唤雨,甚至在圣宠不再之后居然依旧能立于顶峰,很大程度上也是靠了太后的偏心疼。
“圣上、太后娘娘,请为我家主子做主啊!”银冬重重地磕下头去,磕出“咚”的一声响。
慕容源吓了一跳,忙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主、主子……主子她是被人推下去的啊!”
慕容源愣住了。
原本就被他认定为事实的事,一下子找到了证人,被盖上了一个鲜红的大印。眼中的锋芒狠利地射向立在一旁的宛初,如同看着蛇蝎。
“是谁?”慕容源咬牙切齿地问,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推人的……也许……是那个奶娘。”
“你可看清楚了?”太后问。
“奴婢不敢有一丝欺瞒!”
“哦?你看见了?”
银冬又磕了一个头:“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没有亲眼看见。不过……”
“不过什么?”
“昨日奴婢路经御花园,不小心……听到了一些话。”
听到这里,宛初若还不明了丹珠银冬这主仆二人想要玩什么把戏,便白当这“淑妃娘娘”这么些年了。
御花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