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丹珠看着慕容源为她忙前忙后,心里涌起一阵感动。
“先别说话,”慕容源亲自扶她起来,又在她背后垫了一个枕头,接过银冬递过来的珊瑚银碗,舀起一勺,先自己尝了尝温度,“你现在的身子还很虚弱,好好歇着。来,把燕窝吃了。”
丹珠听话地一勺一勺喝完了整碗冰糖燕窝,然后忽然想起什么来,慌乱地捂着自己的小腹:“孩子……我的孩子……孩子怎么样了?”
“放心,孩子没事。”慕容源连忙放下碗,安抚起丹珠来,“有惊无险,孩子没事。”
“真的?”丹珠的眼里还噙着泪花,像是不相信他的话一样,非要再问一遍得到了确认才肯安心。
“当然是真的!朕什么时候骗过你了?”慕容源完全是一副赌气的小孩样子,“不相信朕是不是?”
丹珠破涕为笑:“信信信!臣妾怎么敢不相信圣上了?”
慕容源大笑起来,将丹珠搂过来,柔声说:“你先忍耐一下,母后娘娘现在还在生你的气,朕不好明着与母后娘娘对着干。等你把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朕就给你封妃。”
“圣上……”
两人正调着情,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和嬷嬷们早就知趣地下去了,这时却又有人敲起门来。慕容源不悦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什么事?”
话里是满满的被打搅了的不悦。
“圣上,药熬好了。”
一听是送药来的,慕容源也顾不得自己的不高兴了,连忙叫人进来。太医吩咐说,药得趁热服下去才最有效。
看着丹珠喝完了药,慕容源正想叫人收拾了东西赶快下去,拿药来的宫女却突然笨手笨脚地滑了手。哗啦啦的几声,将一个上好的青花瓷碗打碎在了地上。
丹珠吓了一跳。还好碗里没有药,要不然,那滚烫的药汁定是要飞溅起来的。弄脏衣服还是小事,烫伤了人可怎么办?慕容源脸色一沉,开口就骂人。那宫女慌了神,也不管地上还有碎瓷片,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开始磕头:“圣上饶命!主子饶命!圣上饶命!主子饶命!”
慕容源正要开口,丹珠却扯了扯他的袖子,说:“圣上,臣妾看她也不是成心的,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可是……”
“圣上……”丹珠撒娇似的摇了摇他的手臂。
“好好好,就听你的。”慕容源宠腻而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对那宫女说,“收拾好了就快下去吧!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按理说那宫女现在应当赶快磕头谢恩才对。可是她却魔怔了一般,定在那里出神。
慕容源板起脸来:“难得你家主子为你求情,你想要抗旨吗?还是说你想朕现在就罚你二十大板?快点滚出去!还要朕扶你不成?”
那宫女还是听不到慕容源的话似的,一动不动。慕容源正要发火,丹珠扯了扯他的袖子,劝慰地看他一眼,温和地对那宫女说:“你怎么了?”
话音刚落,丹珠便发现那宫女正怔怔地看着某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看的正是丹珠的床底。
“你在看什么?”丹珠蹙眉。
突然,那宫女清醒过来,哆哆嗦嗦地伸出一只手指着丹珠的床底:“主、主子……”
“那里有什么?”慕容源忽然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来人哪,把梅婕妤床底下的东西给朕搜出来!”
“诺!”
从丹珠床底搜出来的东西被放在一块黄绫子上呈到御前。慕容源一见便黑了脸。丹珠一副不解的样子,可看着旁边伺候的嬷嬷都吓白了脸,便说:“怎么了?不就是一把剪子……难道这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不好的东西……”慕容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几个字来,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哼,还真是不好的东西。”
黄绫子上放的,是一把锋利的剪刀。
宫妃怀孕,有着诸多的讲究。
不准在家具上钉钉子,不准在室内绑东西,不准随意移动箱笼、橱柜和床凳,不准烧烤东西,不准站在门口看人,不准牵马,不准在葡萄架下乘凉……
不准在床边放置剪刀。
老人们认为,在床边放置剪刀,就跟在室内钉钉子一样,是对孕妇的诅咒,会导致孕妇的流产。
不管这诅咒是否属实,放置剪刀的人的险恶用心可见一斑。
听了嬷嬷们的解说,丹珠吓得脸色发白。慕容源见了,少不得又要心疼一番,将她搂进怀里,柔声安慰道:“莫怕莫怕,朕一定会找出那个想要害死咱们孩子的奸恶之徒,还你一个公道。”
“圣上……”丹珠像只小猫一样往慕容源的怀里缩了缩,“臣妾还是怕……”
慕容源只得轻轻拍着她的背,用更加温柔的语气说:“有朕在这里呢,不要怕。朕是天子……看谁还敢来害你。”
----------【下面是补齐部分】--------
话虽如此,但后宫争斗其实能停下来的?若非如此,就不会有历朝历代后宫层出不穷的争宠、构陷、跟红顶白、应高踩低。都是为了向上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明面上是欢声笑语和乐融融,背地里却是阴谋诡计栽赃嫁祸。看眼色、拍马屁、收买人心、派遣眼线、毒药、私刑,司空见惯。就连在深宫之中长大的孩子也能学会阳奉阴违、口蜜腹剑。千百年来,这金瓦红墙之下无声无息地就消失了多少人!
剪子的事情没过几天,桃夭宫又出了一桩大事。
送进桃夭宫的补汤里,竟然发现了藏红花!
那藏红花是什么东西?活血祛瘀,散瘀开结,温通散寒,凉血解毒,可以镇静、祛痰、解痉;对跌扑损伤肿痛、忧思郁结胸膈满闷、惊悸癫狂、产后恶露不净、腰腹疼痛、腹中包块疼痛等等都有奇效,还能祛斑嫩肤,端的是好药。可是对孕妇来说却是大毒,万一误服了,没了孩子是小事,服得多了久了,还可能连大人也中毒身亡。
藏红花不长在南边,连直隶也没有引种,如今的藏红花,都是从西边运回来的,还是一种稀罕物,也只有高门大户能用得起。可宫中御药房是什么地方?什么珍药没有?连更稀罕的天心海棠、雪莲精都在御药房有存药,更不要说藏红花了。藏红花虽然种得远了点,产量还是挺大的,足够宫中花销,还绰绰有余。因此,藏红花与麝香一样,是宫中害人子嗣常用的。
不幸中的万幸,那日梅婕妤胃口不佳,补汤喝了两口觉得味道有些奇怪,便命人倒了。好巧不巧,倒汤的宫女偷懒,把汤碗端出去以后就搁在一边同别人说话。桃夭宫里一只怀孕的猫儿趁着这时候贪嘴喝了那汤,没过多久就把腹中几只成形的小猫打了下来。这才把事情揭了开来。梅婕妤险险躲过一劫。
慕容源自然震怒。自己明明都发话了要好生保住丹珠和她的孩子,怎么还有人胆敢暗害皇嗣?当即下令彻查。这一查不打紧,竟然扯出来一连串的事情。送进桃夭宫的香里掺了麝香,补汤里加了天南星和洋金花,准备挂进桃夭宫的百子千孙图的颜料里兑了乳香和没药,新进来给桃夭宫熏衣裳的香丸里有樟脑……
全都是不利胎儿、孕妇慎用的东西。
丹珠哭得是珠泪涟涟,慕容源看着也是心疼得紧,杖毙了几个宫女、贬了个贵嫔,还不解气,带了几个人怒气冲冲地到汉广宫去兴师问罪。
谁料却是扑了个空。
宛初一听宫人来报说桃夭宫出了事,便立刻换了大朝服带着一群宫女浩浩荡荡地去了长乐宫请罪。
这两次的事情确实都不是她做的。放剪子这样不保险的事情最多也就能当放个烟雾用用,哪里真能靠这个害人孩子?香丸和挂图她倒是用过。香丸本就是用了多种香料制成的,味儿没个准,在沉香之类味重的香料里掺上一星半点的麝香、没药,少有人能发觉。兑了麝香的墨还是好物,晋到宫里的画儿,多是用加过香料的颜料画的,不仅闻起来舒服还防虫。用这些东西,端的是神不知鬼不觉,若不是狠着命去查的,决计查不出来。可凡事可一不可再,从前用过的招数,她还没那个胆量一用再用。
不过,香丸补汤和百子千孙图就算是有人故意投毒,这些份例东西出事,她这位汉广宫里现正掌着凤印的淑妃娘娘也决计脱不了干系,至少要落个“失于疏忽”的罪名。与其等着别人来给她上眼药,还不若自己先退一步。
打定了这个主意,宛初便带着人出了门。可巧便与慕容源错过了。
太后娘家姓沐,正与宛初是一家人,论起来宛初还得叫太后一声“姑姑”。太后自然是向着她的。宛初又乖精地先跪下认错,说臣妾治下不力看顾不严、叫人让那样作死的东西混进了宫来;又说本想着桃夭宫那边有圣上的百般照拂必然不会出什么事,她还要照顾如今正在她汉广宫里养胎的应婕妤,便一时懈怠在桃夭宫的事情上有所疏忽;末了又提两句应婕妤的身体状况好得很,膳食用的香,太医来请平安脉的时候都说胎养的极好,臣妾会把应婕妤养身子的方法给梅婕妤抄一份,日后一定会更加小心留意梅婕妤的身子,云云。
都这么说了,太后又本就有心寻个借口免了宛初的罪过,便顺着说了句“都是底下人不晓事,欺上瞒下”,教训她以后要严加律下、不可太过宽仁,以免让小人钻了空子连累她背黑锅,再罚她半年的俸,这事便算是轻轻揭了过去。
这时慕容源进来了,恰巧把太后的话听了个完全,想起丹珠方才倚在榻上想要强忍着不哭却还是忍不住哭的梨花带雨的可怜样子,便火从心生,大步一跨进了殿就说:“母后娘娘不可!”
宛初进来的时候太后正与简太妃坐着说话,这一通“请罪”的戏码简太妃都是由头到尾看了的。简太妃看着太后和宛初两个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正想换个话题把那事情带过去,却被慕容源这么一打岔,唬了一跳,面色便有些不好。偏生这打岔的人是皇帝,她也不好发作,便一脸冰沉地坐在那里不做声。
慕容源此时满心满意都是他的梅婕妤,那里会留意旁人?上前一步就怒声道:“母后娘娘为何要放过这个嫉妒成性的恶妇?掌着凤印、担着个‘淑’字,却丝毫不见贤良淑德、温柔恭俭,还三番五次要害朕的皇儿。这等恶妇人,母后娘娘还护着她做什么!?”
宛初一听,好家伙,竟然是夹枪带棒地追起帐来了,连忙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眼圈一红,便哭了起来:“太后娘娘,臣妾冤枉!入宫这么些年来,臣妾从来都是小心谨慎;太后娘娘慈圣,赏了臣妾代掌凤印的差事,臣妾自问也是尽职尽责,不敢专权;平日里秉着宫训宫规,不敢稍逾雷池;恭侍圣驾,孝顺太后娘娘,对慧公主也是视如己出,友顺宫里诸位姐姐妹妹。臣妾知道圣上平日对臣妾颇有微词,臣妾也自当躬省自身。这次连累梅妹妹出事,臣妾自然有疏忽之过,圣上若要因此收回臣妾的凤印和妃位,臣妾绝不敢有所怨恨。可如今圣上要说臣妾嫉妒成性、谋害皇嗣,臣妾却是万万不能应了的!还请太后娘娘做主,还臣妾一个清白!”说着便通通通地磕了几个响头,又将自己项上挂着的象征妃位的金黄绦子蜜蜡琥珀大朝珠和红珊瑚结珠摘了下来举过头顶。
太后吓了一跳:“淑妃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你问心无愧,谁还能冤了你不成?”说着便不满地瞪了一眼慕容源:“圣上,如今中宫空置,凤印交迭和废妃都是大事,断然不可这么草率。莫说哀家偏疼淑妃,德妃身子不好,淑妃这几年掌着凤印,哀家瞧在眼里,那行事都是稳稳妥妥的,就没出过什么大篓子。哀家虽然是个妇道人家,可是到底垂着帘子听过几年政事,也知道凡事都要讲个证据。如今圣上无凭无据的就跑到哀家这老婆子的长乐宫来,不分青红皂白地指着你媳妇的鼻子开骂,这算什么?这是明君所当为吗?口说无凭,没证没据的就来罚人,谁能服气?若是圣上把证据找出来,明明白白地摊开来,证明确实淑妃是个坏心肠的,哀家也不过问,就让圣上按着国法宫规来办了她。”
这一大通话,只听到一半,慕容源脸色就白了。太后特意说起她曾垂帘听政的事情,不过是为了提醒他淑妃身后站着她太后,太后背后还有一大班子朝臣,他无论如何不可任性妄为地处置淑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