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源从马上摔下来以后,一直昏昏沉沉的,大概是被石头磕到了头的缘故。除此以外,其实也就是一些皮肉伤。只是摔下来的时候被马镫子刮到了腿,那马镫子是精铁打造,又正好上到了血管,这才弄得到处都血迹斑斑,一副严重的样子,其实并无大碍。
丹珠那边也查出来了,是蘑菇汤里混进了几只毒蕈。平常毒蕈,大多色彩艳丽,尤其大红颜色居多,让人一看了就心生警醒。那只毒蕈却是白嫩,看上去与普通的蘑菇一般无二。若不是命熟谙毒物的太医和药师前去仔细察看蘑菇汤的残羹,恐怕永远也不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毒源查出来了,太医对症下药,丹珠倒也好得快。宛初曾去探望过一遭,只见她除了面色苍白些,也没什么其他问题。
慕容源却是觉得心疼。本来么,丹珠不久前才失了龙胎,正是伤心的时候。这次带她出来,也有要安慰她让她开怀的意思。可谁想不到竟然又闹出了这么一遭中毒事件,还没好利索的身子再遭重创,怎不可怜?
这几日进上来的猎物,除去分赏众臣的部分以外,大半都作为赏赐送进了丹珠的帐子里。
慕容源到底脚没好,不方便随意走动外出,更不要说去探视丹珠了,只得整日闷在帐子里,正好也处理一下政务。
百官的折子,若无紧要事,便留在云京,由宰辅江朔领九部官员处理,再呈交青州让慕容源批核;若是有紧要事,就直接从京城用八百里加急递到慕容源面前。
加急的折子,都用红色条带标示,一面与普通的折子混在一起,延误时机。
慕容源才开始处理政务,黄门太监便捧着一本这样的带红色条带的折子进了御帐。
“又出什么事了?”慕容源皱了皱眉,放下朱笔,伸手捏了捏鼻梁。
这一看,却是大骇。
“宣福王晋见!”
传旨太监找到他的时候,子微刚刚下马。
听说是慕容源传他,子微便问:“可知道是什么事?”说着悄悄往太监手里塞了一小锭银子。
太监摸到手里硬邦邦的一块银子,喜笑颜开,说话里都带了几分奉迎讨好:“圣上是看了一封用红带子标了的折子之后才命奴才来请福王爷的,具体怎样奴才也不知道,只是远远的瞧见那折子上有白州的标记。”
“白州?”
子微想起近日听到过的一个消息,心里一动。
太监压低了声音:“王爷待会儿请千万小心,奴才瞧着,圣上面色不怎么好。”
子微点点头:“小王知道了,多谢公公的提醒。公公服侍圣上,日夜操劳,辛苦了。”说着,又往太监手里塞了一块银子。
太监眼珠子一转,听懂了子微的话,满意地掂量了一下手里两块银子的重量,简直笑得合不拢嘴了,却说:“福王爷这说的是什么话!朝上的政事奴才不懂,福王爷是国之重臣,这却也是晓得的。再说了,把圣上服侍舒服了是奴才的本分,应当做的。”
子微笑了起来,转过头来对方才一同骑马回来的人说:“洛昭仪,小王还有事,就此告辞了。改日再与洛昭仪赛马去。”
御帐里,只有火盆哔剥的声音。
青州本就比别的地方要凉上一些。况且春寒尚未完全消退,再加上这几日下雨,雨水带走了温度,天气便有些阴冷。
子微进帐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慕容源一脸阴沉地坐在桌前的样子。
“皇兄?”
“你来得正好,看看这个。”
子微满腹狐疑地接过那本带着红色条带的折子。
“这……”
饶是早已有了心理准备,骤然看到这么一个消息,子微还是吃惊不已。前些日子便已经有眼线向他禀报说白州的局势不大好,恐怕会有****的危险。只是料不到,这白州的民乱来得这么快。
白州位于大宁西部,与青州西南相接,与楼楼国接壤。白州与楼楼的分界是一座名为“白山”的高山,盛产白色软玉,白州也因此得名。白州的玉,晶莹润泽,玲珑纯粹,触手生温,被誉为“君子之器”。上千年来,白州一直都是御用玉器的主要原料产地。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白州土地贫瘠,但白州人靠着这么一大座玉矿山,发了不少财,日子也过的滋润,虽不能与富甲天下的“粮仓”敏州相提并论,比起其它的州来说,却是已经好的太多。白州人多以采矿为生。在白州,矿工竟然比农民还多。一条村子十五户人家里,有八户的丁壮都是矿工。
在怎么大的矿山,采了千年,也要枯竭了。近年来,白州的玉产的是越来越少,品质也大不如从前。正好这时海外来的硬玉开始走俏,白州玉的销路越来越差。有不少的玉矿因此而倒闭,大量矿工失业。
失业的矿工若是回家种田,也还能勉强维持生计。可是白州的土地相当贫瘠,又是山地居多,适宜耕种的土地非常少。农民的收入很低。
去年春天白州大旱,夏粮颗粒无收。朝廷给了赈济的粮食和种子,本想着等夏天播种的谷物有了收成就好,谁知新谷刚刚抽芽,白州洪水,又冲坏了大片田地。去年的白州,是在饥荒之中度过一年的。
若仅仅是饥荒,也不至于引发民乱。坏就坏在白州官商勾结,不但不开仓赈济,还大肆盘剥百姓,哄抬粮价。逼得百姓实在无路可走,这才由涂城百姓带头,围了各府尹、刺史和粮储道的衙门,闯入富家,强抢粮食。又有歹徒趁乱起势,为非作歹,甚至还有占山为王的。这才弄得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先前也不是没有御史弹劾白州官员,只是白州是宰辅江朔的地盘,白州巡抚更是江朔的门生。在江朔包庇之下,白州的事多次不了了之。子微知道白州早晚有一天要乱,只是想不到这就乱了起来。
“你看如何?”估摸着子微看得差不多了,慕容源便问。
子微略一思忖,道:“此是关系重大,当务之急还是先得把民乱平下来。”
“这么说,皇弟是要‘剿’了?”慕容源似笑非笑。
“民心思定,若非走投无路,刁民也不成其为刁民。扰乱民心、反叛朝廷之人,自然当剿。只是白州民乱,牵连甚广,其中多是受人蛊惑的百姓。若是不问情由一概剿灭,必然要落个不仁之名。”子微正色道。
“那依皇弟之见,应当如何?”
这话却是难说。在慕容源面前,子微总不好显出一副太过精明强干的样子。可故作驽钝答错话也不好,万一慕容源先依他的话下旨做个幌子,白州再出些什么幺蛾子,责任就全在他的身上。到时候慕容源再抛出一套自己的做法来平乱,不论好歹,已是给了他打压。
话也不能说满,在这时候还能口若悬河夸夸其谈的只有两种人,要么是慕容源的心腹重臣,要么就是蠢人。
“臣弟以为,”子微斟酌着说,“当抚。”
“混帐!”慕容源一拍桌子,“难道还要让朕忍气吞声了不成?”
“皇兄爱民如子。”子微低头跪下,不紧不慢地说。
一时间,御帐里只能听见慕容源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慕容源看着他,久久不说话。
“传令下去,”慕容源神色不明,“着白州都统苏哈克领白州驻军二千往涂城剿匪;福王慕容涵、户部侍郎肖琦九领钦差之命,彻查白州粮案;青州、燕州、令州开官仓,调粮往白州赈济。愿顺朝廷者,既往不咎;执迷不悟者,以谋反论处。白州巡抚王寄停职,回京述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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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取通知书到手,小香要去上海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