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啦,进了幻境就没事了,”我背起苏珊,跌跌撞撞玩命的向前跑。
多瑙城的小孩子们经常玩一种追逐游戏,进行游戏时,要在空地上标注出一些区域,比如大本营、陷阱,以及平安池。只要跑入平安池,对方就不能来抓人。
对我来说,眼前的魔砂幻境就是我的平安池,只要我能逃进去,就意味着我暂时拥有了“不死之身”。无论赏金猎人再凶恶,他终归无法打破帝国前代法尊——伟大的魔导法王卜拉图确立的规则,即便我挨了刀,也会从重生点冒出来,到时候跟他玩藏猫猫便是。如果他不砍我,而是想活捉我,那我自个拿刀抹脖子,气死他。
我一路狂奔,冲到了幻境一侧的入口处,回头张望,赏金猎人的身影出现在谷口。
啊,入口处的大门被一道铁链锁住了,难道天要亡我不成!
一道剑光从我背后卷出,寒光中带着几丝蓝莹莹的斗气,咔嚓一声,锁链应声断为两截。
“好功夫,”我扭头赞道,苏珊不动声色,将短剑还入腰间的鞘中。
我飞起一脚,踹开大门,一头扎了进去。
三步并作两步跨过武器大厅,我终于踏入幻境之中。
虎口脱险,死里逃生,我心情这个愉悦哟,若不是怕苏珊捂着耳朵把我撵出去,我真想一展歌喉,放声歌唱。
“这是什么地方?”苏珊忽然问道,语气中充满了惊讶和不安。
我定睛瞧去,不禁呆若木鸡。
四周并没有什么固定的景象,所有东西都怪异非常,四下里充溢着模糊的虚影和奇妙的色彩,深邃而苍茫。大块大块的斑点在空中穿梭,无时无刻不在变幻着形状、颜色和光度,它们不停的撞击交错,永无止休的分裂结合,这场景如天地伊始,似浑沌初开,原始而混乱,宏大而震撼!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眼前的一切远远超出了我的理解,在巨大的轰响中,整个空间不停的旋动着,仿佛一座时空的转轮,将万物归宿于永恒!
我呆呆地望着前方,作为帝都军校的学生,我曾被多次告诫过,每天的午夜时分,魔砂幻境都会进行新的变化,每逢此时,幻境中天翻地覆,魔法力场处在一个特殊的周期,会产生一些无法预料的危险,因此,校方严禁任何师生在这一时段进入幻境。当午夜过后,幻境才会解禁,在魔法屏障内,一个全新的场景巍然成形。
帝都军校怎么会有我这么白痴的学生?我怎么把这么关键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对了,还有,我在魔砂大赛章程上看到过,如果遇有天变异象发生,幻境会立即封闭,据说在这种时候,受天兆的影响,魔法力场会产生异常的波动,出现某种极端可怕的变化,如果轻率的进入,很可能引发一场巨大的灾难。这条规定出自于卜拉图本人的手谕,历任校方都谨遵法旨,不敢有丝毫懈怠。
唔,白天我在校园里溜达时,旁边有一群学生聊天,说什么魔砂大赛暂时终止。我当时只顾得显摆我的宝贝弓箭,居然当成了耳旁风。
午夜不可进入,天变异象发生时更不得入内!
眼下月虹当空,夜色正浓,两条禁令都占全了,我偏偏在这时候窜进了幻境,我是来避难的还是来找死的?
就算校方的规定我可以置之不理,但魔砂幻境的创造者——魔导法王卜拉图的亲笔手谕,我总不能不信吧。
我踌躇不前,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天变时进入幻境可能会引发灾难,可如今我若是退出去,等待我的,那才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
我该怎么办?神啊,救救我吧!
我心里有如电闪雷鸣,却又难以向苏珊解释,我直勾勾的望着混乱的空间,不知不觉的,视线渐渐陷了进去。在灵目的凝视下,我的心中涌起异样的感觉——充斥于四周的光影与混乱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一种古老的法则,这法则如此玄奥,如此原始,以至于无法以语言、文字、图案、符号等常规方式来表达,它唯一的体现形式便是眼前这片宏大的浑沌。
大海无边,大道无形,秩序自浑沌中诞生,希望从灰烬中升腾,伟大的卜拉图凭空创造的魔砂幻境,究竟是基于怎样的一种力量法则?百载光阴,转瞬即逝,幻境无声的耸立在这里,它的存在意味着什么,它在向外界表达着什么……
忽然,我心中一动!
穿透无数片迷离的光影,在千百万晃动的色斑当中,我分辨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穿梭于空中的斑点,乍看上去,同充斥于幻境中的其他光斑并没有什么不同,就像是浩瀚海洋中的一滴水,即便以我的灵目,也只能勉强从庞杂的光点碎片和虚影线条中将它锁定。
这块极其普通的光斑,却给我一种异样的感觉,说不清那是什么,但我知道它绝不寻常!
幻境空间无休无止的变幻,所有一切都在不断重复着破碎、幻灭、聚拢、重生的轮回过程,然而,我所注视的这块光斑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难道说,在这片瞬息万变,须臾生灭的世界里,它已经超越了时空的秩序,步入了永恒?
……
“他追上来了!”苏珊的呼唤把我从石化状态下惊醒,回头看时,赏金猎人已经冲进了幻境,他大声咆哮,怒发如狂。
我进入幻境不过十几步,他只需一个纵跃便可将我捉住,所幸的是,周围的景象实在太过震撼,他的一只脚刚刚迈入幻境,咆哮声便停止了,仿佛被一柄利刃从根斩断。他脸上的愤怒表情霎时僵滞了,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
按照我原本的设想,在幻境里,我大可以跟他周旋到底,反正我也死不了。但我万万没有想到,眼下居然是这么一副鬼样子,魔法力场处在极端特殊的周期里,幻境的法则究竟还起不起作用?
我并不打算拿我的小命进行一次极限试验,万一失败的话,我只能去地狱里撰写试验报告了。趁赏金猎人发呆的当口,我拉着苏珊,奋力向幻境深处逃去。
那些遍及整处空间,无止无休旋转穿梭的光纹与斑点,似无形之物,又如有形之质,触在身上忽冷忽热,忽硬忽软,脚下也是深一脚浅一脚,不知踩到的是些什么东西。前一刻深陷下去,下一刻就已腾起于空际,如同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冲浪一般。
我也不知道该往哪儿逃,反正离那个危险家伙越远越好。
身后的叫骂声再度响起,赏金猎人已经恢复了神智,衔尾追了上来。
当年在圣光小队时,老贼逃跑的速度、艾米罗出剑的速度、我爬树的速度、雅丝姐翻脸的速度,都是经过实践检验的。
如今没有树可以爬,我的强项施展不出来,后面这家伙纵跃如风,就算把我换成老贼,想摆脱他都大费周折,何况我身上还背了一个全副铠甲的苏珊。
没跑出多远,一缕寒气自后方袭来,触肤生痛,我心中一紧,眼睛一闭,“法尊保佑”的祷词还没出口,却听背后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回头看时,苏珊手持短剑,左支右绌,勉强招架住对手的一轮攻击。
没等我松一口气,赏金猎人揉身再上,刀光如水银泻地,洋洋洒洒。苏珊一手紧搂我的脖子,只能腾出一只手力拒强敌,勉力支撑了几招,铛的一声,短剑脱手而出,直飞上空中。
完了,彻底完蛋了,此刻真的是山穷水尽一败涂地,而且输的一点脾气都没有。
我、苏珊和小威已经倾尽全力,仍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无话可说。无论从哪个方面而言,这次遇到的对手都是不可战胜的!
胜负已分,结局已定,赏金猎人却并不急于摘取胜利果实,他晃着弯刀,皮笑肉不笑的一步步走近,就象是一只猫在戏耍落入爪中的老鼠。
我绝望的扫视周围,多么希望艾米罗能从哪个角落里跳出来。当溺水的人在水中挣扎时,哪怕抓住一根稻草也会激起生的希望。
可是,在我的身畔,除了千百片变幻莫测的光斑横掠而过,再没有任何东西。
蓦然,我又看到了那块超越了空间秩序的、充满谜团的斑点,它从我的左前方斜斜掠过。
这一刻,我混乱的心忽而变得宁静,纷乱的心绪化作了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我明悟了。
整个幻境空间旋转不停,庞大的物质洪流围绕着一个无形的原点在轰鸣中旋动,我相信,我已经发现了那个点,换而言之,它便是魔砂幻境的枢纽和中心!
然后,我做了一件事,一件连我自己都不可理喻的事情。
我背着苏珊,纵身一跃,扑向那块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