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秦威?”似回声般,林天浩口中的五个字被门口的人重复了一遍,随即门被推开了,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彩虹山庄的当家陈仲瑞。
安葬了侄女,想起她生前跪在自己面前哀求的画面,陈仲瑞受不了良心的不安,所以这些日子一直在与岳父吴老爷商量如何救治秦威的腿。可惜,两人的会诊毫无进展,反复思量,也没有治愈的十成把握。所以,他想亲自为秦威诊一次脉,顺便再看看他两腿的麻痹程度,有可能的话,他还想施针试一下。
没想到他在敲门之前,居然听到了令他震惊的五个字,原来林天佑居然是被朝廷通缉的江洋大盗秦威,他转头看着林天浩,厉声问:“那你呢?你又是谁?”
“当家的!”林天浩急忙跪下了,心中暗骂自己的不小心,“秦大哥是被官府冤枉的,我们不得已才……”
“我问,你是谁?”想到绿袖之死,他脸色更难看,“你们,难道是你们……”
“陈当家,绿袖姑娘被杀的时候,官府还没有出布告,而且我确实是被冤枉的。一个坐轮椅的废人,怎么有能力打家劫舍。至于天浩,他从小在你们药庄长大,陈当家应该知道他的为人才是。”秦威笑着解释。
之前他紧张,他害怕,可现在,被人发现了他的身份,他反而不紧张,不在乎了。看着陈仲瑞脸上的迟疑,看着跪在地上的林天浩,想着跳崖的牡丹,王大海的绝然,他平静地说:“官府围捕江洋大盗那日,我正好在现场,他们抓不到武艺高强的江湖高手,就把我抓回去充数,严刑逼供后被判秋后处斩。我的两个朋友看不过去,上告无门,所以贿赂了狱卒,把我救了出来。衙门一路派人追捕,我东躲西藏,正好遇上了回山庄的天浩。他见我可怜,就把他已故兄长林天佑的身份碟牌给了我。”他一边说,一边把代表身份的证明文件放在了桌上。
“因为无处可去,所以天浩带着我一起上山,想看看能否把我的腿治好。说起来,我和他只能算是萍水相逢吧!”秦威转头望着瘦小的身躯,没想到林天浩正好回头望他,四目相接,两人慌忙把自己的目光移开。
“陈当家,我要说的只有这么多,如果你想把我交给官府,我无话可说,但怎么说,天浩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请你不要把他牵扯在这件事情中。”这句话说完,秦威不再言语,只是看着陈仲瑞。
陈仲瑞盯着两人。说实话,他对秦威的说辞将信将疑,但单就林天浩,他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实在没办法把他和江洋大盗联系在一起。可一旦被别人发现,被朝廷追捕的凶犯藏匿在彩虹山庄,那山庄就算是完了。
“今日就当我没到过这里,但是你不能再留在山庄了。”他说出了最终的决定。
秦威看着陈仲瑞的眼睛,慎重地点点头,“好,我会离开,但请你不要为难林天浩。”
“天浩是我山庄的弟子,我自不会为难与他。”
“当家的,我答应过秦大哥,一定会医好……”
“住嘴!”陈仲瑞怒斥了一声,“你身为山庄的弟子,居然助他人伪造身份,甚至把官府通缉的江洋大盗带上山庄,你可知道,一旦县衙发现他,山庄几百口人都会受牵连!”
林天浩明白,陈仲瑞所说确是实情,只不过他答应过牡丹,一定要完成家族交给他的任务,随即咬牙道:“君子一诺千金,我既然答应过秦大哥,就绝不会弃他不顾,等绿袖师姐的三七一过……”
“你想守诺是吧?好,那你就和他一起下山,彩虹山庄再也没有林天浩这个弟子……”
“二叔,你为什么要赶林师弟下山?”陈红衣推门而入,满脸不解地看着陈仲瑞。可能因为哭坏了嗓子,她的声音十分干涩,眼中已不复往日的单纯与快乐。她看看跪着的林天浩,又看看一脸气恼的叔叔,抓住他的手臂,用哀求的口吻道:“二叔,现在姐姐走了,我们这代弟子中,最有天份的只剩下……”
不等她说完,陈仲瑞一把甩开侄女的手,正色道:“别说我不近人情,明天一早,我叫人准备马车送你们下山!”说完,他一甩衣袖走了出去。
“二叔!”陈红衣看了一眼房内的两人,追着陈仲瑞的脚步走了。
房内两人互看了一眼,林天浩重新关上了房门,叹气道:“本来我还存着一线希望,现在看来,你的腿,靠彩虹山庄肯定是不行了。”他失神地坐在椅子上,想起了牡丹对他说过的话。
“如果你想知道自己姓什么,如果你想知道抚养你的游医张伯去了哪里,如果你想知道你寄养的林家发生了什么事,就一定要治好他的腿,助他清洗我们两家的冤屈!”
这是牡丹最后一次见面时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为什么要帮助秦威?为了亲情?他摇摇头。十二年来,他总共才见过牡丹两次,至于亲生父母,他一次都没见过,甚至对养父母林氏的记忆也已十分模糊了。不过他终究放不下五岁之前形影不离照顾他的张伯,还有事情的真相。
他叹了一口气,开始收拾东西,“明天我们启程去萧山,听说那里有一个名医……”
“你可以留下的,去求求陈当家吧。”
林天浩没有理秦威,继续收拾着秦威的东西。
“我说,我可以一个人离开的,我已经不是以前的秦威了,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他有些歇斯底里,说不清是为了什么。陌生的时代,残废的身体,再加上衙门的通缉令,他害怕,他恐慌,却又不忍让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跟着他涉险。
林天浩只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平静地说:“你确实不能再做以前的秦威了,如果我也像牡丹那样死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帮你了,你的血海深仇也许就要长埋地下了。”
秦威推着轮椅移动到林天浩的身旁,阻止了他打包的动作,怅然地说:“我说的是真的,我已经忘记了以前的事,什么血海深仇,什么家族冤屈,我全都不记得了。”
林天浩终于转头看他了,似乎在研究他话中的真假,许久,他才开口说道:“现在忘记了也好,总有一天你会记起来的,就算你记不起来了,我也要知道事情的真相!”说完这番话,他便走了出去,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秦威,淡淡说:“我去整理我的东西,顺便和师兄弟门道个别,你早些休息,明天一早,我们便要赶路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管家便敲开了秦威的房门。马车早已在院子中等着了。在揭开车帘的前一刻,他有些失望,又有些安慰,因为没有看到林天浩。可看到他早已坐在马车中时,他分不清心中涌出的是高兴,还是愧疚。
因为是清晨,山庄并没有多少人,接受完衙门捕快的询问,马车便沿着蜿蜒的山道缓缓而去。一开始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只有炙人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明晃晃的太阳缓缓升起,车内的温度渐渐高了起来。林天浩递了把扇子给秦威,平静地说:“当家的对众人说,我是送你回家去的,并没提逐我出师门的事,所以送你到萧山或者其他医馆后,我想再回一次彩虹山庄。我不能让师姐死得不明不白的。”
秦威愣了一下,点点头,“如果你想留在山庄……”
“我自己的事,我自有主张。”林天浩截断了他的话,想起绿袖之死,皱起眉,“凶手刺师姐的那一针,看起来只有吴老爷才能做到,可吴老爷为什么要杀师姐?如果为了当家之位,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他,更何况现任当家正值壮年。如果是为了其他理由,我实在不明白,师姐她……”
“我听你们说,当年吴二娘也会这样的针灸方法,会不会她私下收了徒弟?”
“不会,应该不会。”林天浩思索着,语气中带着不确定。一般情况,这种家传绝活是不能私授他人的,但如果那人是自己的儿子呢?想起吴二娘的儿子孙修文,林天浩又摇摇头。无论从号脉,还是医理,甚至药性,或者是草药识别上,这孙家的独子看起来都没啥天份,就算他有能力杀了绿袖,也绝不会得到当家的之位。
秦威揭开车帘,看着越来越远的山庄,迟疑地问:“会不会我们都想岔了,凶手的目的根本不是当家之位?”
“也许,可不是为了当家之位,又是为了什么呢?”
两人认真的交谈着,思索着,不觉已到了山下。行至路口,马夫表示,他只能送到这里。林天浩把秦威安置在路边茶庄的椅子上,自己折回马车上取行李。待他取回行李,端起茶杯,秦威已连饮了三杯茶水。
“不好,这茶被下了药!”林天浩的惊呼声未落,只觉颈后一酸,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