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四看她失望地提着公主印上的绂绳发傻,嘻嘻一笑,推了栋梁一把:“逗你玩的逗你玩的,女人才吃这个呢——咱们多孝顺,给你备着呢,拿去。”她将信将疑地伸出手去捞了一把,看栋梁转过身去,并没有什么过激行为,这才兴头冲冲地接过,往嘴里大倒一通。
待柳绵乐呵呵地捧着蜜饯回到她的帘栊之内,她二哥已经穿着战甲雄纠纠气昂昂地自栈桥走到殿前广场了。风熠捧着一卷帛书,严肃非常地踩着鼓点行步,猩红色披风随着脚步一荡一荡,竟也有些少年意气的模样。特别是一身铠甲,擦得锃亮,阳光反射一下简直就是第二个太阳。
他走了半日方才单膝跪地,朗声向坐在殿中的皇帝与靖安公报告战果。其实那些个狗屁战果他们两个早看过了,之所以让他再报一遍,也不过是为了例行公事,大概还有给他涨名望的意思。当初觉炎就是这样过来的,现在可是王域名声最隆的少将军,风府香笺第二大家。
柳绵看他人模狗样地勾人是百分百的不爽,一旁的弦帝姬却小手攀了栏杆,紧紧握着,大眼睛看着出了神。她直觉这又是一场奸情,而且是风熠向往已久的奸情,嘴里又是嘎嘣嚼了颗蜜饯。叶七弦闻声转过头来,正望见她手中的袋子,微微愣了下。风柳绵立马把手递了上去:“吃吧吃吧,比宫里的吃食好吃,金阳斋的。你吃了我不给皇上打小报告,而且吃了也不算说话。”
弦帝姬憋了许久终于探出小手,摸了一颗:“你们去了两个月,好不好玩啊?”风柳绵作了个噤声的动作,被弦帝姬羞涩地瞟了一眼,“皇帝哥哥不知道的,只要你不告诉他。而且,他不是不喜欢你的,只是觉得你嘴巴太坏太快,怕带坏了我。”
柳绵苦笑着,心想我哪里嘴巴坏了……
弦帝姬想想不对,又和她说:“要不这样,我问你,你点头或者摇头就好,这样就不算说过话,自然也不会带坏我。”
风柳绵很想哭地点点头。
两个人正磨叽着,少年武士都入了场,她们旁边帘栊里的曲红玉即刻疯了起来。话说曲红玉和风未央一个帘栊,两个“虎女”一道气压自然极低,风柳绵刚刚与小小姑打招呼,她也黑着脸。风柳绵虽然也很想为她家长工拍个手送个香吻什么的,但一想到已经有个人在疯了,她们王域的要端出范儿来,于是跟着帝姬挺镇静地端坐着。风清绝最怕自己女儿五迷三道,此时遥遥一望没出什么骚乱,心里很是欣慰。
那边厢风熠报完战果,拉开圣旨开始客串太监,说了一大串“承天景命”之类的话,最后把胜负规则以及彩头向众人宣读。原来比武根本就没有打打杀杀,只是每边派七个人射射箭骑骑马,积分制的,每项的头甲都得十四分,然后递推。而所谓的彩头,就是一个骑兵校尉的官职,还有一枚刻着天家流火纹的玉璧——这皇帝,还带捐官儿的,风柳绵听了好不失望。因为她原本以为会是血浆片,把演武当成了角斗士,都准备好晋冉打败谁就把大拇指朝谁向下一竖。其实就她那胆,自己来月信还要吓个老半天。
风柳绵挺想晋冉赢,他穷得连她都看不下去。骑兵校尉至少能涨点月俸,她想。
结果事情也正是朝好的那方面发展的。第一项是比射术,晋冉十箭八中兽面正中,位列第二,第一是个牛逼哄哄的北幽国武士,全中,惊得看座上一片哗然。然后武士们又用拗去箭簇的箭支互射,箭支上带有****,晋冉于快速移动中射中对方五人,身上没有一点白沫,得了射术头甲。而那个全中的估计实战不行。
第二项是骑,他得了第三,第一是期门宫里的马龙达,就是开学那天说话不带喘气的那个。柳绵对他铁塔样的身材颇为印象深刻,很奇怪为嘛那马儿没被他压塌,还挺矫健地窜来窜去窜成了第一。
第三项是兵,巍巍天朝居然让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在大热太阳底下辨识古剑古刀。柳绵很羞愧地祈祷,这不是她爹爹想出来的馊主意——她身近的弦帝姬看了都打瞌睡。
很有天家范儿的帝姬殿下,一打瞌睡就非常有罪恶感,狂吃蜜饯外加诱她摇头点头。她一边要看长工兵演,一边还要摇头点头,头晕得很想哭,也由是把对皇帝美人的好感度清零——就因为他背后说她坏话,让她吃这份罪。
长工好像对辨识古器方面没有下过什么大工夫,只得了第五。柳绵想这个应该由她去做,但由她去做,肯定别项都是大鸭蛋,还是算了。
这样一直闯到最后一项“体”,晋冉已是第一,不过第二位的马龙达就和他差了几分而已。第三位是个北幽武士,到这时候,看台上贵人们的心事也都安下了——王域赢得挺漂亮。皇帝美人一高兴,于比武中宣下口谕:谁夺下头魁,谁就得以得见天颜,由朕钦赐官爵玉璧。风柳绵心想这个赏赐最名贵,皇帝可是大美人啊,不知道长工喜不喜欢男人呢。她爹兴起还要加上一句:谁赢了收谁进风家私塾,更是激得一帮小伙子跃跃欲试。谁知,“体”居然是很没美感的搬大鼎。她开始觉得这是她爹的馊主意了,要不然,他干嘛心头冲冲地自殿中走出来,在那厢夺过黄门的鼓槌击金呢?
看大将军白衣轻袍,大袖一挥,观礼台上的女眷都失声尖叫起来。随着他手下一声金鸣,一只青铜大鼎被六余金吾卫自场边缓缓拉出。那鼎足足比长工高出一个头,鼎足有他两条腿并起来那么粗,柳绵看了小心肝都挤到一块儿去:还长工抗鼎呢,倒个个儿才差不多。她听到他爹清越响亮的声音:“此鼎重四百七十八斤,搬动此鼎者夺魁。若多人可,则加重,直到决出头甲。”而后,举起鼓槌狠狠一击,“起!”
阳光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悬在头顶。
十四人围着鼎按兵不动,似是在打量。一个北幽武士转头问风清绝,用南地饶舌的口音:“除了决出头甲,余众没有排名先后吗?”他朗声笑着道是。
风柳绵远远地看到晋冉低下了头。他总是低头,这让她很有些恼火。她很想知道他漂亮剔透若琉璃的眸子里,如今是什么样的眸光。是踌躇满志呢,怯怯不安呢,还是如往常般不动声色?可是他只是低了头,把身子绷得紧紧的,像一只独自面对荒野的小豹子。
七名北幽武士互递了眼色。权衡再三,其中六个把手放在背后退下,让块头最大的一个上前去尝试。风清绝在场边看了,不免以玉箫击掌:“好。”那个人在排名中不过是第四,不过看起来的确是胜算最大的一个。前几位的排名都咬得很紧,若是搬得动鼎加上了十四分,说不定能反超,只不过他这一去,伙伴们便失了机会。那大个头走到鼎前半蹲下,猿臂一伸环住了大半个鼎身,然后扳住鼎对称的两面,咬牙地开始发力。隔着老远,柳绵都感觉到他身上蒸腾出的热气。
“啊——”随着一声霸吼,鼎足骤然升起,随后缓缓离开了地面,观礼台上不免掌声雷动。那大块头武士憋紫了一张脸,将鼎举在胸口稍作停歇,又是霸吼一声,终于猛力把鼎举到头顶之上。几个呼吸之后,风清绝又是击金:“好。”那武士举着大鼎大了个转,才“轰”地一声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