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觉炎在祠堂里受罪,柳绵也不敢歇着,顶着十几个手掌印在厨房里鼓捣了半日,端出一碗烧鸭面来。觉炎多少守规矩的人,死也不肯吃,后来被过来祠堂捉奸的风熠夺去了:“没人吃也是浪费,你二哥我姑且帮你一把。虽说你这丫头的手艺肯定和小小姑差不了多少,但凭着我们俩的交情,我还是愿意以身试面的。”他说着,筷子一卷虎口一张,立时吞下一半大口。风柳绵不禁咒骂:“吃死你吃死你!”见风熠嚼了几口马上睁大了眼睛作痴呆状,她又桀桀怪笑地改了口,“烫死你烫死你!”
风熠回过声却没有骂她,只是凶神恶煞地推了她一把:“快去,再做一碗!”
“啊?为什么啊?”这回轮到风柳绵瞪大了眼睛。
风熠还转弯抹角:“你做那么难吃,让你再多练习几次!”她将信将疑。正巧风清绝和未央来祠堂“探查”,闻到那味道顿时都有点腹中难忍,逼着她又去做了几碗来。深更半夜的,她流着泪在厨房里折腾了半天,才回到祠堂,陪着觉炎看那三个人吃得稀里哗啦。
她爹居然能面对着凄惨的觉炎,吃得面不改色心不跳,那叫一个厚脸皮。
“看不出,我女儿居然那么好的手艺。怎么不早说呢?”她看到老爹谈笑间干掉一大碗,又联想到她一天不断供奉的零嘴糕点,开始相信她爹的确是个一餐饭盛五次的超级大胃王。他吃饱了,放下碗筷,有点热泪盈眶,“我已经十多年不敢吃面条了。”
众人不解:“为什么?”
他大有话在心口难开的意味:“自从十多年前,柳绵她妈、你们婶婶下面条把木屐下进去,我就……那天,我不去盛第三次还不知道吃了些什么。你居然会做饭,奇了怪了。”
“阿妈是大小姐,生我就是当丫头来的。”风柳绵垮着张脸,“阿爹你当初到底怎么养老婆的啊?真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国公夫人,一点活都不要干。”
风清绝苦大仇深地哭诉:“你小时候一拉屎拉尿,她就把你丢给我,都是我帮你换的尿布;扎辫子的活也全是我干,不要说三股辨,我一个大男人,七股辫都会扎……”众人皆是唏嘘,唏嘘百里家的大小姐御夫有道。
风未央一边听一边吃,吃了还要嫉妒人家的手艺,脸上享受得要命嘴里还要不停“哼哼”,风柳绵便立马欠揍地扭着脖子显摆:“其实,好媳妇都得会做饭!”
“哟,这说给谁听呢!”风熠一瞟跪得标杆一样笔挺的族兄,“以后家里还请什么大厨啊,你那么喜欢烧,全你烧!”
风柳绵就如此悲催地成了当家大厨。
待到一大早觉炎解禁,她好端端搞了桌独家犒劳,把其余三个嫉妒得要死。又因为大后天两个哥哥要出远门,赶着去文庙里求了两个平安符。风熠嘴贫,她故意藏着不给他。他看到觉炎挂了个避瘴气的小香囊游来荡去,急得眼红,她这才施施然给他挂上:“不白给你的,你以为二哥是白叫的啊!”
“老妹有何指示?”风熠看到也有自己的份,立马变成乖乖的大狼狗。
“要礼物要礼物还要你娃娃亲的画像……”
大狼狗立马兽化。
却不知道是不是阿爹心里窥觑那一桌好吃的而未得,存心报复,回朝来把她骂得一佛二佛全部出世,说她连侍读的活都忘得九霄云外云云。风柳绵阁泪汪汪地背起小书包,结果到了宫里,刚好赶上中午休学,女孩子们都在堂前玩耍嬉戏。她和她们混不到一块儿,就放了书包四处游荡。大概老黄历上出行不利,还没走几步就不小心撞到了古老柴。老柴火看到她就乌珠乱凸,一甩大袖掏出张罪证:“你看看你看看,写得都是些什么东西。什么‘水风轻蘋花渐老,夜露冷梧叶飘黄’,靡靡之音,靡靡之音!太师送你来这儿,就是为了你能咏些花间格调吗?”
上书房四围青院拱门古瓦,小桥流水庭院,倒没有皇宫的富丽堂皇,的确是个读书的好地方。最最特别的是竹林掩映,幽静宜人。风柳绵看着此情此景,立马回嘴:“读史宜映雪,以莹玄鉴;读佛经宜对淑女,以免空堕;读诗宜对修竹,以约飘渺——所以以上书房的修林茂竹,其实不适合读《五经注疏》,宜点缀些许花间。”把老柴火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她则是乘机又跑路了。这次又没跑多远,招来了第二个报应。她蹄子撒的太欢没看路,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当下摔了个狗吃屎。她骂骂咧咧地坐起身,一股脑把最恶心的词儿都端了出来。骂了个够本之后才蓦然发现,绊倒她的东西,是已经被那些粗话惊得目瞪口呆的弦帝姬。她一时间还刹不住车,对着她骂了两句“操蛋鬼”、“******”。
幸亏弦帝姬有皇室的范儿,涵养良好,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抱着膝不说话亦不动。叶七弦只是不想说话,风柳绵却立马爱心泛滥,觉得像是找到了一只没有人要的狗狗,忍不住摸摸她的脑袋:“哪里弄痛了哪里弄痛了?”
叶七弦躲。风柳绵丝毫没有一点人见人嫌的自知,还以为自个儿花见花开,登时觉得这小娃娃害羞了,还挺好玩儿的,逗得她更欢。其实她应该去宫里好好查查,随便逮个人问问就晓得弦帝姬是多少宫人的噩梦了。倒不是说她待下人不好,是这小娃娃脾气古怪得要命,五岁之前据说一天只说一句话……
她们两个坐在柳树底下,一个谄媚一个沉默,身后的花园里突然有宫人焦急的呼唤:“殿下、殿下,该上学了……殿下在哪儿?还是快点出来吧,古夫子要生气了!”
“又是那个老柴火!”风柳绵不由得鼻孔出气,再看看旁边木头人一样的帝姬,不禁涕泪涟涟感觉找到了组织,“原来,你也是在逃课!”
叶七弦往后缩了缩,不过终于梗着脖子回道:“你写的诗,我很喜欢。”然后又添了句,“古夫子今天要教授田赋。”
风柳绵得了回应,立马生龙活虎唾沫飞溅:“哇靠,又要讲种田收税啊?真没劲。我们去玩儿吧!让那老柴火自个儿去种庄稼好了。”弦帝姬立马把手一伸,驯顺地盯着她瞧。她不知道小娃娃伸手啥意思,搞了半天才晓得,那是让她扶……还真是天家范儿。
她开始觉得,这个帝姬貌似也不是什么善茬,估计逃课的事儿也没少干,否则怎么伸手伸得那么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