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绵吁了口气,继续吃,心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柳一夏也是一脸平淡:“就知道。你要寻我救急,也无非是些风月。”
高长薪急了,把碗一推:“是我嫂子要把她姓百里的堂妹塞给我!”
柳一夏一得瑟,亦是把碗一推,开始喷口:“啥啥啥啥啥啥……百里家的女人?兄弟帮不了你了。真想不到,百里家不缺钱,还不缺女儿……”风柳绵听了自然不乐意,嘟了嘴,心道不知道是哪个表姐,被人家在背后这么寒碜。“百里家怎么了?百里家闺女就上不得台面了?”
柳一夏高长薪在那厢忙乱做一团,也不藏着掖着:“不是不是,是长薪那嫂子,戕害太深刻了。你随便问问王孙宅里的兄弟,哪一个不是闻‘百里’色变啊。可怜长薪他哥,跪了搓衣板跪凤梨,跪了凤梨跪榴莲。高家门庭真是不幸,阴盛阳衰,有一个姓百里的已经这样了,再来一个,这日子真没法儿过了。”
“哪里,那是个案。”风柳绵乖乖跪在竹垫上,咬着筷子,一脸“二位多虑了”的神情,“我阿妈也姓百里啊,除了我爹谁都不骂,温文尔雅,轻声细语,待人不要太和气。”
柳一夏打着颤,柳绵的安抚对他毫无作用:“哦,哦,难怪,难怪太师如今还是一个人,妾侍都没有一个,想是风夫人余威尤烈。更何况,百里小姐之于长薪,就是风夫人之于太师,恐怕打骂是免不了了。”他一想到刚才柳绵那段抨击,就又一哆嗦,“八哥吾兄,危矣!危矣!”
果然是栋梁,高长薪临危也不过剑眉一挑,当即扣了他的肩膀摇晃了几下,面色不善地训斥:“要娶的人是我,你慌什么!还不快想想办法!”
柳一夏抬头望望低矮的天花板:“等等,你等等,哪有那么快,让我想一想……”
风柳绵一哧:“想什么呀——你直接带个姑娘回家,跟你嫂嫂说你有心上人了,不就好了。”
“哪有那么容易。”栋梁叹了口气,“我若随便带个姑娘回去做挡箭牌,嫂嫂恐怕容不下,我心里也过意不去,毕竟不是长远之计。”
风柳绵又是一哧,“你带回去个你嫂嫂都不敢容不下的,不就成了?最好年纪小些,一时半刻还成不了婚,能拖个一年半载。机灵点得更好,和你嫂嫂成天打打马虎眼。若是身份高贵得你嫂嫂都要巴结,那就更好了,她一定铁了心帮你退了百里家的那门亲事。”
栋梁皱皱眉头,两手一摊:“我平日里没有这样的相好。”
“那你不会随便逮一个!”她翻翻白眼,怎么这栋梁一根筋,还筋粗得吓人。“专找住在王孙宅里头的女孩子,一定显赫,又都是邻居,好说话。”
柳一夏好笑地看了眼柳绵,心想这小女孩子也不知道是心眼实还是缺心眼,于是顺水推舟地摆摆手:“难难难……货值府高氏,一般显赫的还衬不上。即使进了门,订了亲,嫂子大人还不定肯死心,哪天讨来自己妹子做长薪的平妻。最好是显赫到登峰造极,能把长薪吃死、变成禁脔那个等第的!不过,这样的姑娘,八哥想娶,人家还不定肯呢。”
高长薪看有点眉目了,细细抿了口酒:“可是我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头……”
柳一夏拿起酒杯晃了晃,突然笑得奸邪起来:“这样想来,帝都只有四个人,你能带回家试试:第一,长公主……”
栋梁板着脸摇摇头:“我不!我将殿下当长辈看待。”
“第二,弦帝姬……”
“我不!弦帝姬才十一岁!”栋梁抓狂。
“那就我姑姑!”风柳绵眼睛一亮,大声嚷嚷。她从风熠口中得知长薪与未央的那点破事,又看那祭酒是个不温不火的性子,不知未央要何年何月才能嫁过去,所以有意唆使栋梁攻下小姑那个山包,以至于表姐妹情分都不要了:“我姑姑年纪和你一般大,人又长得美,还是公主,你嫂子碰上还要行大礼。更何况,你嫂嫂就算不愿意,暗地里要折腾,把我小姑姑逼急了,她可会拆房子的——高公子你绝对安全!娶了我小姑姑,她定会罩着你的呀哈哈哈……”
高长薪一拍桌,打断了她的邪笑:“我不!”
风柳绵不敢笑了,拎着筷头往后缩了缩。他还嫌不够,用他那双黑曜石一般浓酽的眼睛狠狠瞪了她一眼:“我不!”
柳一夏扯扯他的袖子,“八哥,好了好了……”被他一下子打掉。
高长薪扭过头去看窗,呼吸有些急促。包厢比路面还低了些,窗子外偶有行人,挡了暗淡的阳光。风柳绵看着他笼着阴影的脸,大气不敢出一下,更不要谈吃了,想这个人千万不要做我姑父千万不要做我姑父……仿佛要回应她心中所想一般,柳一夏尴尬地咳了几声,道:“那最后一个就是……就是……她。”他伸出手,指了指风柳绵。
她不知怎么绕着绕着把自己绕进去了,大叫:“Oh,no……”拼命往后头缩成一团,挥手,叫嚷,骂娘。
高长薪转过头来打量她一番,又扭过头去,似乎有些憋屈:“我不。”
话音刚落,外头的酒保就搭着毛巾跑进来,以为刚进去的两个公子在对那位姑娘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一看并没有什么香艳,就顺理成章地以为是人贩子,被柳一夏好言相劝了半晌才回去。
他劝完酒保,就来劝她:“柳绵,柳绵,你刚刚说都是朋友的。既然如此,你就帮帮八哥——他也很可怜,从小没了爹娘,太学苦读五载没逃出算盘账簿的藩篱,家里头还有个这样的嫂子,回家若没有个好女人……”声声泣血。长薪狠狠扣住他的肩膀摇了摇,“你没事提我爹娘做什么。她不愿意,你别逼她。真不行,我就从家里搬出来住,自己开府,不回去了。”
她颤颤巍巍地伸手指指点点:“离家出走就能解决,你不早说!”
“开牙建府,哪有那么容易,怀明城的低价寸土寸金,更不要说王孙宅,你去哪里住。”柳一夏叹了口气,“你兄嫂自有办法逼你回去。”
“我出帝都!再不行,出王域!再不行,我索性不待在中原,到朔北做游侠去……”
柳一夏突然翻了脸,把筷子重重一放:“你滚滚滚,滚得越远越好,别让我再看到你。我跟小晋做同座去。”
长薪不知为何也不敢再瞎扯,只能嘀嘀咕咕冰者张脸发牢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哪样才行?为什么一定要娶妻!我又不喜欢女人!”
“你不喜欢女人!你为什么不喜欢女人?那你喜欢什么?喜欢……男人?”风柳绵突然凑近了问他,眼睛里星星点点的光。
栋梁情绪还未平复,此刻又怒了,愤愤地用深得吓人的眼睛再瞪她一眼:“我也不喜欢男人!”
她居然不怕了。这在她眼里,正是被踩了尾巴之后应有的反应,于是甚是邪恶地笑着,缩着肩膀坐了回去。栋梁看她那个欠揍的德行,狂怒不已。柳一夏怕出事,赶紧起身拦腰把他抱住,“八哥好了好了……”
柳一夏才十六岁,身材单薄,要拦住人高马大的高长薪不易,只能死死抱着他按在狭小的矮榻上,压上整个人的重量。长薪呼和呼和喘着气,心里虽想揍她一顿,但也知晓这万万不行。如今被他一压,不要说火气没了,还有些惊惶:青天白日,女人似的柳一夏拱在自己怀里,还刚被人说了喜欢男人……
“你……你走开!”
柳一夏以为他失控,更是抱着腰不肯撒手。他那小身板,若说是在拦长薪,更不如说是**:“八哥好了好了……”
风柳绵在一旁看得那个心花怒放,嚼着腌萝卜念经一般叫着:“好萌啊好萌啊好萌啊……再激一些,我就跟八哥回去见嫂子,保你们两个日后无人阻拦,天天花前月下哈哈哈哈……”
柳一夏哆嗦了一下,他也从没听到过如此邪恶的笑声。自动过滤那个“激一些”,他抬起头来问:“你……可当真?”
风柳绵看着柳一夏:他忙着制长薪,手还死死揽着栋梁精悍的腰呢。那小脸盘,因体力劳动而绯红绯红的,更添娇媚,于是越看越喜欢,连带面瘫的栋梁一块儿喜欢了:“当真!当真!你们亲一口,我就去摆平他嫂嫂!嫂嫂大人还应是我表姐,保管让你们从今往后的小日子都舒舒服服的!”
柳一夏眼光锃亮:“亲一口你就肯帮忙?这么容易?”
长薪则是眼里窜火苗:“亲一口?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
他突然顿了。
柳一夏是个行动派,早已上前轻轻扫过了他的唇。其实那也就是骗骗柳绵,包厢里光线昏暗,他来这么一个视觉欺骗易如反掌。再说了,都是兄弟,开个玩笑也没什么。
只是长薪觉得唇上突然温温热热的一下,还被一夏的发丝扫到了脸颊,痒痒的。
于是……
于是……
一下子从脊髓冷到心坎里,直打哆嗦,寒毛根根竖起。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呆呆地半倚在榻上:“我,我还是喜欢女孩子吧……”
柳一夏也好不到哪里,直接奔到外间去吐,回来的时候脸颊都发青了,看长薪的时候眼神那个哀怨:“什么味道这是,你今天吃螃蟹了?那么恶心!”
风柳绵还很不满意地“哎”了一声,引得二位公子终于同仇敌忾地死瞪着她:“说话算话!我们亲了!”
“亲了就亲了嘛,还拿出来炫耀……”她见二人都青筋暴起,只好往后缩了缩挤出谄媚的笑来,“我去我去我去……你们都,都能这样了,那我,我也不要脸皮了!”
柳一夏又跳过去死搂住高长薪的腰:“好了好了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