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烫。”
风柳绵回神,发现自己正端着药汁在往晋冉衣服里灌……这样的事情在三日里发生了不下十次。也幸亏是晋冉,吃痛也不过冷冷冰冰地来上那么一句,再加上体质是属小强的,要是换做别人不死也就残了。晋冉看她成日魂不守舍,以为是因为外头流言闹得凶了,也不开口劝慰劝慰,只思忖着这算是给大小姐一个教训。
某次不小心说漏口之后,被大小姐活生生掐了个半死,“什么叫教训你解释一下!!!你是我爹啊管那么宽!有流言也有你一半,想逃避责任门儿都没有!”
他愈发确信外头流言闹得很凶。
他不曾想到,引得她成日魂不守舍的人,其实就是安顿、照顾他的宗主大人。柳绵伺候凭白遭受飞来横祸的小冉之余,也大着胆子开始和觉炎说话。她看的出来他也很紧张,不过,那双亮亮的眼睛,是不是说明,他还是欢喜的吧?
因了觉炎的手段,三日之后风清绝宴饮归来,才听闻家里出了这种事情,对着女儿就词穷了。两个人大眼对小眼,本来就长得像,神似之下就搞得风熠要喷茶。
风清绝在脑海里搜刮了一遍,再三确定:自己对着小女儿,实在是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他也很想搜刮下她女儿的大脑,看看里头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计划,等着争先恐后地跳出来唬他。
他扶额,心想女儿的确有可能真的,真的,真的,嫁不出去。
不对!
那个在街头巷陌长了翅膀飞来飞去的流言里头,可不只有他女儿一个,还有一个……姓晋的!
古话说得好,一个巴掌拍不响,想不到他出门几日,晋冉那小子就攻到家门口来了。风清绝对着自家小孩词穷,就去拿晋冉开刀,这几天这小家伙盘踞在他家厢房里过得那叫一个舒坦,女儿还巴巴地蹲点在他床边,心想怎么把丰厚的封口费塞进他口袋里。
自那天开始,晋冉无事要被风清绝损八百遍,脑壳都冒青烟了,心一横就想回家去。
柳绵自然是胳膊肘往外拐,觉炎也跟着没有立场地胳膊肘往外拐。但不知为什么,风清绝说着说着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大概是外头传得疯了,有了要招赘的念头。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与晋冉面无表情地静静对眼太过瘆人,风清绝看惯仕女的乖巧、世族的殷勤,一下子跌进冰窟窿里他也吃不消……
晋冉中毒的事情被无声无息地掩了过去。其实他第三天他就没什么大碍了,看来施毒之人只是意图嫁祸,若真的想弑君,早够他归西好几回。不过嫁祸这等事可大可小,风清绝没有回来之前觉炎就已经撒开网线,着手开始调查,但是这种事情他们从来都不愿意告诉她。
“阿爹不愿你碰触这些污浊的事情。”他还是这样说,气得她闷进他怀里乱捶一气,“那我日后进宫可怎么办?吓都吓死了……”
风清绝的回答是“不要去”,简洁明快,兵家风范。
不但如此,他还把弦帝姬邀柳绵去离宫避暑的请帖再次推了回去。柳绵不太愿意动,也不太愿意把小冉放在期门那样的虎狼之地,一个人孤零零的,所以也没有辩解。
她是受不了小冉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受不了他的穷困和潦倒,一丁点都受不了。所谓的皇帝不急急太监。
就这样避过了风潮,晋冉却不太愿意理她了,平时说话,十句里头九不回,闷得要长蘑菇,回了期门宫也一样,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柳绵那个气闷,虽说事情是她挑起来的,但好歹也是她压下去的,哦不,她家压下去的,晋大爷怎么就那么记仇呢?
其实入赘咱风家也不错的嘛,好歹有房有车不是。要真成一家了,谁养谁不都一样吗?反正全帝都都知道玉公主是个无能之辈,生作男儿就是柳四第二,不过好像女孩儿也不用有能……
啊呸!
想到这儿她自个儿就用狼子野心唾骂了一番,叼着草叶看着窗外的大槐树,蝉鸣之下心烦意乱。
课后,她带了点小点心分给部里头的人吃,唯独找不到晋冉,平日里,他应该早就买来木莲豆腐,傻乎乎地往她桌上抡的呀。她就趴在桌子上等等等,等到等不下去了,就屁颠颠地出去寻他。反正期门宫可谓鸟不拉屎屎不生蛆之地,走一圈也不必多久,他要躲也躲不到哪里去。
果不其然,走到武誓台附近就看到他站在那里,孤零零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手里握着一柄练习用的白蜡木长杆,形单影只。她叹了口气,又往前走了一步,果不其然,小侯爷他们几个在对面围成了一堵墙。
这些个小少年们怎么就长不大啊这是,看着就心焦……
费力地抓抓脑袋,一步一颠儿地冲了出去:“不要打不要打,有话好好说!”后来一想,啊,自己好没用,每次劝架都是这一句,于是中途改了口,“有话好好说,不要打不要打!”自然引来小侯爷小公爷们的嘲讽。
少年们夸张地在那里抱着肚子笑她,小侯爷也笑,但笑得阴煞浓重,眼里冷冰冰的,仿佛青衣江的冬天一般。他瞟了她一眼,然后又转到了晋冉身上,“好啊,玉公主都出面了,在下自然不敢再留晋大公子。”
明明挺好的一副嗓子,说出话来就是阴阳怪气。风柳绵跟晋冉隔了五步路左右,清楚地看到他握着长杆的手上暴着青筋。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跳过去拽着他就走,生怕他倔脾气一上来要干架。再干架,说不准父亲怎么欺负他呢。晋冉却猛地一把甩掉她的手,扭头便走。
发火了……
她愣愣地抓了抓头,抖索了一阵。身后的殷起渊还嫌不够,抱胸调笑:“在下可要奉劝少将军一句。虽然公主殿下好性子,但欢场上的你侬我侬可做不得数,少将军可要记得。”
风柳绵只觉得头上一个晴天霹雳:“你刚才说得不是欢场吧……”
背后气很长、一直大笑中的某位未来国公,甚是应景地尖细着嗓子补上一句,“哟,这脾气大的!还是向南馆里头的相公们学学怎么做个面首吧!”
此语一出,晋冉脚步一顿,连惯出狂言狂语的风柳绵都懵了:诸侯国的小娃娃们好生了得,欢场就算了,一朝一夕,但联想到面首那里去了那还得了!他们到底是不想让晋冉过好日子,还是不想让她过好日子?!晋大爷那么看重名节操守的人,这一句出来还不把她给分尸?!
还好,晋冉只是在原地顿了顿,继而往前一条道走到黑再不回头。她狠狠瞪了那几人一眼,提了裤子匆匆追了过去,嘴里“小冉”、“小冉”喊个不停,背后的哄笑更响。
“笑笑笑,就知道笑,小心哪天笑抽!是吧,小冉?”他走得不快,她追上了之后,就扯着他的衣角跟他并排走着,先果断地表明自己所属阵营,再用唾骂对手以表赤诚忠心,最后小心翼翼地端详他的脸色,“小晋,你可千万别听他们胡扯八扯。我家家规很严的,再说我想养也没有钱。”装模作样故作轻松地玩着自己的碎头发。
晋冉晋同修你停步是什么意思?
“嗯好吧,我其实是有钱的,但是我抠,我不会去养面首,所以自然也不会去不养你。”
晋冉晋同修,有不有人告诉过你,你低头其实很给人压迫感?
“嗯好吧,这个这个,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我错在哪里,其实我不是很清楚。
“离远点!”习惯性拉着的衣角猛地被扯去,少年的呼吸有些急促,“女孩子家不要轻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