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长虫的人脸都诡异地把嘴巴咧大,露出黑洞洞的口腔,风柳绵没有这个毅力替它们检查牙口是否健康,只看到宫殿的半空中,蟠龙的立柱旁,被火光照亮的地方铺天盖地的细丝……“我擦,原来是祖蚕奶奶,祖藤奶奶她隔壁邻居?!感情这都被核废料辐射过不成?”
黛色的眸子瞪得滚圆,傻乎乎地站在那里擎着手说不着边际的话。姓晋的木头桩子一看这不行,冲过去一个纵劈,但煌仪刃厚重却不锋锐,斩不断细韧的杀机,反把自己也缠了进去。反光的细丝千层万裹,不出几呼吸间就罩得两人已然困难,透过白蒙蒙的一片看不清对方的脸。风柳绵艰难地撑起两手摆了个对镜穿衣,然后哭丧着脸道:“小冉,要变成茧了……”
对面的茧中人一听到“小冉”两个字,顿了一下,老半天没有挣扎。风柳绵不觉眨了几下眼睛,以为晋冉晋同修吃软不吃硬,这次阴沟里翻船,过不去了。谁料下一刻,就有一道湛金的光芒斜拉里刺出,霸道地把细密精韧的杀机劈开,干净利落、摧枯拉朽地毁去。风柳绵也被怔住了,回神之后啧啧两声,“煌仪和焚心就是登对,以后生出的小孩绝对是天下第一神兵!赶紧配了配了!”
游离于俗世之外的晋冉面色一抽,很惯例地把她揪了出来,扛到肩上就走。对于和谐地牵小手逃跑,晋同修已经不指望那个经常出状况的人能使好,倒是一扛就走的模式比较适合,关键时刻还可以做做挡箭牌……至少风柳绵是这么想的。她不知道晋冉是否有此意,但她觉得他此举肯定有目的有计划,要不,怎么背上被祖蚕奶奶的尖尾巴戳得那么痛。
不知道会不会中毒……
木头桩子!小爷我痛死了……奶奶的把我当挡箭牌,肩膀还有棱有角,一颠一颠硌死我大爷的……
恨死了恨死了……
你个木头桩子……
倒挂在晋冉肩头,血流倒涌脑顶的人意识混沌起来。四围的沙沙声在头脑中回荡,渐渐地,组成了一曲诡奥的拜歌,好似看见,眼前有许多****的女人在血般森然的月下舞蹈,意癫形狂。
“柳绵,柳绵!”不知过了多久,风柳绵被痛得迷迷糊糊一睁眼,迎面又是晋冉在拍她耳光。估计是有过上回的经验教训,这次使力好歹知道分寸,跟老爹给她拍珍珠粉时候差不多。她一骨碌爬起来,摸摸背后,倒没有血迹,就是有点麻痒,这才微微舒了口气:“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接她话的是一贯沉默的由心:“此地不宜久留,先走吧。”
她瘪瘪嘴,说实话她不太信他,那群沙沙一来,由心和阿越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可见靠不太住,不过这会儿倒是非常淡定地拄着那把赤金色的刀,看上去很有范儿。他身上的流火纹显得更加明显,甚至是明亮,风柳绵觉得那图腾简直就是要烧起来,衬着白纸一样的肤色怎一个诡异了得!在阿越的搀扶下,两人步态沉稳地朝更深的殿中走去。
晋冉迟疑了一步,亦跟上前,被她微微一扯:“小冉!”
静静的眼光落在攥着袖口的小手上。
风柳绵怕他拂去,忙把他揪到一边:“还往下走?那些个沙沙呢?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晋冉皱着眉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时不时瞟瞟前头相携的两个人影,风柳绵以为他怕耽误时间,不愿意说。可他又站在原地不动,搞得她放手也不是,不放手也不是。待到由心和阿越的背影远得几乎看不见的时候,晋大爷才开口,原来他的芥蒂还不至于毫无理智——他在防备。
晋冉说话向来简洁,她微微整理一下思路也就跟上了。其实她失去意识的时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长,不够她看一场史前的祭祀舞曲。
话说,晋冉扛了她之后生怕回路被堵,便脚下不停地往更深处赶,在他非人哉的速度下,也就是穿行了几个殿的距离,就找到了刚才“不见”了的阿越和由心。刚见到他们两个的时候他还诧异,因为方才由心的状况看上去很不好,但鉴于这两人实在太古怪,有自个儿的法子自那群大蝎子中脱身——晋冉管它们叫大蝎子——也说得过去。
他们先行一步,在更深处的殿中稍稍布置了一番,打碎了殿旁的万年鲸油,整整一缸子的鲸油把殿口烧得滚烫,大蝎子便不敢进来。柳绵很奇怪,插嘴问他们为什么知道大蝎子怕火,晋冉的表情则回答她:他认为这问题很蠢。
风柳绵把蝎子的人脸跟他汇报了一番,他点点头,很平静地说应该的。她登时好奇心被他勾起,磨着他说实话,结果他大实话一来又惹得她去清肠。晋冉说,他亲眼看见青铜侍女灯座开裂,里头爬出那大蝎子。
“不会吧……”风柳绵呕着胆汁,脑补那大蝎子蜷在里头的模样,怎么吐都吐不完,因祸得福地又与晋冉那块起了球的手帕来次亲密接触。晋冉特淡定地说没什么,只是天家古怪的人牲。
她一边腹诽他的肠胃功能怎么能如此强大,一边心说,哦,原来小冉还是个历史学家。
四围的灯座煌煌,风柳绵是一刻也不敢呆了,往来路上一瞧,果真远远的地方红彤彤的,仿佛地狱獠牙纵横的入口。而更远处则是漆黑一片,大概是委婉柔媚的宫女婢子都变成沙沙跑出来了……身心双重打击之后,狼狈的她被晋冉拉了起来,半挟半抱地往里走。
“我想回家……”刚刚把鼻涕掉下来,她想想不对又吸了上去,侧头看看晋冉青稚却透着坚毅的侧脸。他又能回到那里去?连自己爹妈都不知道是谁……于是口风一转赶紧转移话题:“小冉,你为什么要跟由心过不去?”
天空一样干净的眼中闪过一丝锋锐的杀机:“我要杀了他。”
“为什么?”不寒而栗。
他垂下了眼,长而稀疏的睫投下淡淡的影:“我想杀了他。”
原来晋冉杀心一起,可以是毫无缘由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