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好熟悉
“偷黄瓜小队”没法领导,五个成员里三个王,而且个个小心思一大把。三个为吃,一个为玩,王定界却为了找个在场的证明。各怀个的心思,各有各的打算。
偷黄瓜行动就像电视剧里的日本鬼子,傻傻的进村,乖乖等候挨打被宰。
连简单的窥视都省了,也没人放哨,大家径直沿着阶子根猫过去,在棒子地里慢慢爬。
王定界爬在第一个,随时准备跃起狂逃。刺激,兴奋,还有作恶时的一点惴惴不安。就像八路爬过铁丝网一样,没惊动任何人。
玉米花唰唰掉落在叶子上、头上又滑落到睫毛上,再混着汗水流到眼睛里,涩涩的疼。他们不时停下来,用唾了唾液然后擦干的手背抹眼睛,一抹一道,脸上模糊了一片,黑一块花一块,像涂了油彩的特种兵。
距离已经很近,何耀宗的窝棚里收音机汪啷汪啷地喝咧,男人嘶吼的有些撕心裂肺,“抱一抱,那个抱一抱”。
这歌曲除了王定界,全村的小孩满街嚷嚷,流行的一塌糊涂。
窝棚里专门开了一个小窗口正对着菜地,用布帘遮挡了半个窗口,另外半个窗口敞开着,里面反倒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
也不知道何耀宗在不在,有没有躲在黑暗里窥视他宝贝似的菜地。反正现在外面没人。
王定界趴着没动,就像电视剧里一样,关键时刻,胜利的时刻一定是留给领导的。朱佳启利索的从他旁边爬过去,他是真的想吃黄瓜,眼睛里映射着一眼球的黄瓜不停闪耀。胖胖从另一陇里探出头,入戏很深,演得一本正经,动作标准到位,他挥手做了一个往前冲的动作,司令一样气派,满脸的兴奋。
根本就不需要指挥,黄瓜对于穷孩子的吸引力,就像暴露美女对于男人一样不可抵抗。
三个孩子小跑着冲了过去,仿佛八路军的战士听到了冲锋号一样勇猛向前。
小胖子兴奋的滚过去,似乎在躲避敌人的射击一样,然后爬起身,猛冲到瓜藤下。
王定界小心爬起身,悄悄后退。他与大家不同,这样的事不能人多时做。
瓜藤下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连蔓带瓜一气猛拉,也不管有药没药,在粘满土粒玉米花的衣服上三蹭两蹭把一个小瓜苍清理完毕,一口塞到嘴里,咔嚓咔嚓地狠嚼。
没人想到带个书包,除了口袋就只有肚子。而最要紧的还是肚子,一只手专门往嘴里塞,塞不下了才想起还有裤子口袋。
瓜藤扯到地上,瓜架被拉倒,嘎吱,咔嚓,噼里啪啦,热闹非凡。
偷瓜小队全然没有偷的觉悟,明目张胆,完全是抢。
窝棚里一个男人在收音机里扯着嗓子喊“九妹”。
外面抢翻了天,里面没一个人影。
一排瓜架倒下去,瓜蔓断了一地。
王定界翻下地阶子,猫着腰逃跑。
受不了,想不到的疯狂,哪里是下霜,干脆就是拔秧。人什么时候会变成了这样,就像杀红了眼的士兵,已经不知到什么是畏惧,什么正邪,眼里只有敌我,只有杀戮。
偷黄瓜小队眼里只有黄瓜,直到嘴里塞满,口袋里装满,眼睛里还四处寻摸着更大的那个。已经肆无忌惮。
王定界不住的快跑,那声“啊哈——”的咆哮声,一百米之外就可以感觉到愤怒喷射到极点的怒火。事情已经大的不得了。他跑的越来越快,不回头,耳朵呼呼的刮着风,嘴里差点喘不上气。一路狂奔。
王定界不知道哪里才安全,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他跑到了村口,又跑去庄稼地,哪里都不觉得安全。
朱佳启、小胖子和其他的几个小伙伴一个都没跟过来,全都不知所踪。王定界有些后悔,当时为何没有约定一个集合的地点,也好通通消息。他不敢回家,孤单单一个人在家里,缺少父母的庇护,几间破房保护不了他的安全。只要被供出来,就没的跑,一定被打个半死。
王定界毫不怀疑有同伴被抓了,他躲在村口的玉米地里小心观望。可是村口一直很安静,没见大脚片子的何耀宗,也没有小伙伴们被揪着耳朵拖进村大队。
一个可怕的想法冒出来,驱赶不走,王定界越想越害怕,似乎看到了几个小伙伴一个个被何耀宗狠狠地踩到地上,再也爬不起来,然后一个个被拖进了废井口,扔进去盖上了石板。
王定界激灵灵打了一个哆嗦。他不能再等,必须设法自保。
钻进自个的狗窝,反锁了街门,王定界心里多了一份安稳,哪怕是一个牢笼,只要与危险隔开,就能获得暂时的安全感。
摸出枕头底下锈迹斑斑的匕首掖在腰里,如果匕首铮亮铮亮的多好,王定界心里念叨。他看了一眼墙根的磨刀石,小心爬上缺了两档的木梯,他明白,现在还不是磨刀的时刻。
王定界爬上屋顶,倒扒着屋檐摘去两磴,然后小心掩住两帮。就算自己不小心睡熟了,也能有一个保障。王定界被吓怕了,处处小心。
屋顶上没多热,一株高大的榆树张开了巨大的树冠庇护住老旧的破房,浓密的枝叶在最热时刻阻挡了爆烈的阳光直射。房面即使是正午也不会热的烫脚。
王定界躺在屋顶上,屋面暖和和的舒服,对后背和屁股上的伤痛很有好处。美的他想叫唤。
一直到星星满天,王定界也没有听到有人敲门。也不知道朱佳启怎么样了,王定界心里有些挂念。肚子里饿得厉害,咕咕猛叫。
三个饼子半碗韭菜,王定界轻松打发了自己的晚餐。他喜欢美食却从来不在乎吃。
借着屋里电灯的亮光,王定界噌噌的磨刀。磨刀石上蹭出一层层的黑锈,清冷的光线从匕首上反射出来,照进王定界的心里,他胸膛里马上一片豁亮。看着锋利的刀刃,他就觉得有了依靠,好像后面多了一面坚实的靠背。
王定界觉得,应该去看看朱佳启,他唯一的朋友应该没事,村里一直没多大动静,不像出事的样子。何耀宗那大喇叭,抓住人了开嚷,抓不住一定开骂,可是现在全村除了狗叫,听不见一声人骂。即使被追,小胖墩康红一定跑不过佳启,不论年龄还是身手,朱佳启甩开康红两条街。
王定界越想越轻松,越走越放松。心里轻行动随意,手电在手里不住晃动,光圈四处乱闪,短墙、屋檐,猪圈,厕所,该照的不该照的,王定界随意乱点。
景物入眼,越多越不寂寞,要不一个人晃悠半个村子还看不见几条人影,得多无聊多寂寞。
王定界在大街上不紧不慢的走,眼睛随光移动,耳朵放开,四处细听。多年的听房习惯让他学会了跟踪与反跟踪。
手电筒看似无意的乱晃,却总有明确的目标,光圈扫过的多是道路两侧的短墙厕所,每一处都便于隐藏。
王定界自己就喜欢这些地方,可以轻易隐藏,毫无痕迹。所以他不放过任何一处可可疑的所在。有几处他假装小解走过去瞅一眼。一夜行,他就很快入戏,进入了听房模式,无论身前身后,绝不留半点疑虑。
扩散的光圈里忽然晃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似有似无,在房角一晃而过。虽然仅仅看到半个身子,可是王定界确信一定是个熟人,不会走眼。
他转过身假装小解,光圈转过墙角,后面没人。窄路正对着厕所,里面似乎有人。王定界听到了衣服摩擦的悉窣声。
走过去假装过路,前面通向村边的主路,四外无人。厕所里也分外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