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佑与他素有来往,看清来人的面容,便微笑道:“这样的雪天,秦大哥聚众来饮酒,可见是风雅之人。”
秦子炎听了,露出一脸笑容,开口道:“今儿个是我做东,既然世子觉得风雅,不如也跟着一起来吧。”
李明佑近来虽然规矩起来,但好友相邀,也就没有拒绝,颔首道:“左右无事,与秦大哥喝喝酒也好。”说着,便转头望着水溶,微笑道:“北王爷若是愿意的话,也跟着一起来吧。”
水溶听了,本想说自己要回去处理公文,却不想对面有人开口道:“草民与北王爷多日不见,如今难得有机会一起聚聚,还请王爷不要拒绝。”
水溶听这声音甚是熟悉,抬头看时,却愣了一下,果然是个相识的,乃荣国府的贾宝玉。
宁国府的蓉大奶奶去世时,水溶曾亲自路祭,与宝玉相识,对宝玉甚是温和,与贾家的走动也多了些,令贾家一直引以为傲。
后来,因为黛玉之故,水溶认清了贾家人的真面目,对待贾家的态度冷淡了很多。贾家千方百计想弥补,贾宝玉也曾数次到北府拜访,但都被拒之门外了。
以贾宝玉的性情,自是没有深究其中的缘故,但因贾母曾经亲自提点了,让他找机会多跟水溶亲近。所以今日个遇上,水溶看着宝玉,心中甚是疑惑,不知他为何竟会与忠顺王相识。
他心中忖度,加上并没有要事在身,也就无可无不可,颔首道:“原来你也在,既如此,我也一同叨扰忠王爷一顿了。”说完,便没有下楼,而是与李明佑一起,进了秦子炎选下的雅间。
几人落了座,叙了身份,又寒暄一阵,水溶有些按捺不住,便向秦子炎道:“还没问忠王爷,怎么竟会认识荣国府的宝玉?”
秦子炎散漫一笑,直言道:“因为一个戏子咯。”见水溶不解,便解释道:“我府里本有个叫蒋玉函的戏子,有个外号叫棋官,扮相妩媚,嗓音清亮,扮起旦角来活脱脱是个绝色美人。他在酒席上结交了宝玉,回王府后到处称赞,当时我有些生气,就命人到贾府说了一顿,听说因为这事儿,宝玉还挨了一顿打,倒是让我有些过意不去。”
水溶听到这里,不由瞥了宝玉一眼,目光中露出沉吟之色。
原本,他还是极看重宝玉的,到底有几分才华,虽然不懂人情世故,却也难得天真烂漫,没有什么心眼。如今看来,小小年纪就学着与戏子来往,骨子里和一般的纨绔子弟并无二样。
他心中的思量,宝玉自是不知的,倒是因为秦子炎的话,不由自主红了脸,站起身呐呐道:“都是草民莽撞,王爷说这话,我倒是受不起。”
因为黛玉之故,李明佑一向是看不来贾府的人,此刻看不惯他低眉顺眼的模样,加上知道了他的身份,便淡淡笑道:“这些客套话就不必讲了,还是说说你与忠王爷是如何认识的吧。”
宝玉已经知道他是东平王府的世子,不由有些畏惧,不敢不答,低低道:“棋官在东郊的紫檀堡置买了房舍,草民起了兴致,前一段时间曾去探望,可巧遇上忠王爷在那里,就攀谈了几句话儿。蒙王爷不弃,近来常约草民一起饮酒,也就慢慢熟了。”
秦子炎接口道:“因我一直对宝玉挨打的事情耿耿于怀,见面后又发现他这人很风雅,很愿意与他来往。”
李明佑闻言淡笑道:“原来如此,我要恭喜秦大哥,多了一个酒友。”
秦子炎瞪了李明佑一眼,佯怒道:“我这人最爱热闹,屡次邀你你都不出来,我也没法子,只能另外找人了。”顿了一顿,皱眉道:“李小子,我倒是想问一问你,为何最近改了性子,竟没有出来游逛了?”
李明佑微微一笑,真实的原因并不愿宣之于众,便搪塞道:“近来父王管得严,我只能收敛一些,免得被他责骂。”
秦子炎与他来往数年,倒是有些了解他的性情,淡笑道:“这话只能哄三岁孩子,你这人,何尝怕过东平王爷?罢了,你既不肯说,我也不是那不识趣的人,且由着你吧。”
李明佑见他不再追问,松了一口气,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方问道:“忠王爷近来过得如何?”
秦子炎扬唇道:“自然是极好的,每日佳人美酒,逍遥快活。”说着,伸手指了指宝玉,转了话头道:“对了,有件事情还没告诉你呢,前几天我到贾府游园,见着了宝二奶奶,啧啧,那女子长得才叫美,打扮得又富贵精致,真像雍容华贵的牡丹一般。”说着啧啧了两声,脸上露出羡慕之意,慨叹道:“宝玉兄弟倒是个有福气的,娶了个绝世美人。”
那日李明佑、水溶到贾家救黛玉,曾见过宝钗,听了这话,抬头互看了一眼,目光中都透出不屑之意。
平心而论,宝钗的相貌是极出众的,但偏偏,她身上带了一丝精明,眼中流露出的算计太明显,让人一见之下,难以生出亲近之心。
李明佑、水溶心照不宣,都在心中暗想,宝钗固然极美,但与清灵脱俗的黛玉一比,却是立见高下。
所以,纵然秦子炎满口赞誉,两人却都是满不在乎,反而在心上暗想,一个是世外仙姝,一个是凡尘牡丹,两者之间,不啻于云泥之别。
那边厢,宝玉听到秦子炎出声赞赏,忙起身道:“王爷过奖了,贱内不过尔尔罢了。”
秦子炎摆手道:“你倒不必谦虚,你夫人虽说出自商户人家,但那般品貌,却是强过很多大家闺秀,至少,我见过的女子里,少有能及的。宝玉兄弟倒是艳福不浅,怀抱佳人,必定日日心满意足吧?”
宝玉闻言,俊脸上却是浮现出一抹凄色,低低道:“哪里谈得上心满意足?若是能娶了另一个女子,才算得上真正的美满。”说着,叹了一口气,声音中有自伤之意:“我的婚事,是宫里的姐姐定下来的,若是依照我自己的意思,却是应该娶青梅竹马的表妹才是。王爷不知,我那表妹,长得世间少有,才情也好,更难得的是她的气质,真真是如空谷幽兰一般,让人一见之下就难以忘怀。我那表妹在贾家寄居了十年,与我情分是极好的,那时我每每想,若是能娶了她当妻子,就是让我短寿十年,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可惜最后还是没能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