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贵妃淡淡瞥了元妃一眼,没有言语,却绕过李明佑,一把扶起黛玉,和颜悦色地道:“佑之这般相护,你一定就是林姑娘了?”顿了一顿,温声道:“不必多礼,起来吧。”
声音悦耳,仿佛黄鹂娇啼一般,听在耳中说不出的清脆悦耳。
黛玉不免有些诧异,皱眉道:“贵妃如何知道我姓林?”
华贵妃抿唇淡笑,道:“自然是因为他常提,我才知道的。”她并没有以“本宫”自称,声音温和如春风:“好孩子,抬头来让我瞧一瞧。”
黛玉听了这话,便没有言语,慢慢抬起头来。
华贵妃见了她的面容,不免有些惊讶,轻轻“啊”了一声,竟有些失神。
华贵妃打量的须臾,黛玉的眸光也飞快从她身上流转而过,只见这贵妃体态纤侬合度,肌肤细腻如雪,眉眼生得恰到好处,仿佛带露桃花一般,身上穿的宫服华丽繁复,缀满珠玉,竟是丽质天成,明艳不可方物,看不出年纪几何。
正沉吟着,华贵妃已经回过神来,笑意盈盈地道:“果然生得极美,年轻一辈里,当是数一数二的。”
黛玉忙谦虚道:“蒲柳之姿,娘娘过奖了。”
华贵妃微笑道:“你这容貌,若还是蒲柳之姿,那世上就没美人了。”说着,伸手来挽住黛玉,眉眼间甚是温和。
薛宝钗见状,不由瞪圆了眼,看眼前这状况,这华贵妃,似乎并没有将黛玉拒之门外呢。
眼见着华贵妃似乎对黛玉极喜爱,薛宝钗又气又恨,心如轮转,很快拿定了主意。
今儿个闹了一场,只怕不能善了。与其看着黛玉傍上个大靠山,借贵妃之势来压自己,还不如自己站出来,孤注一掷,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她这般想着,便款款站了出来,朝华贵妃盈盈一拜,温婉道:“荣国府薛氏,见过贵妃娘娘。”
华贵妃闻言回眸,神色淡淡,并没有言语。
薛宝钗看出她的冷淡,心中却是不甘就此退下,咬着朱唇道:“今儿个在贵妃寝宫前闹了一场,扰了娘娘清净,实在有些不敬,却是情有可原,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她说到这里,伸手指着华贵妃身旁的黛玉,款款道:“此事的起因,都是因为这个林姑娘。贵妃想必不知,这林姑娘,本是贾家的亲眷,在贾家住了十多年,因说过不惯侯门中的日子,从贾家拿了一处庄子的地契,自己搬了出去。”
她将黛玉离府时的种种艰难略过不提,故意说得模棱两可,将黛玉说成任性妄为之人,接着又道:“方才元妃娘娘领着我等,打算到娘娘这里觐见,不想遇上林姑娘。见元妃过来,这林姑娘竟不行礼,我等看不过眼,自是要呵斥的。这林姑娘却是个冥顽不灵的,竟只行了平礼,就想敷衍过去呢。元妃气不过,就想让人抓了她回去,好好教教规矩,免得再次惹出笑话。”
李明佑听她如此滔滔不绝,早气得脸色发青,冷笑道:“无耻的女人,在衙门挨了几十板子,竟还不长进,还敢在娘娘面前挑拨,莫非是挨板子挨上了瘾不成?”
薛宝钗听了他的冷言冷语,心中颤抖了一下,然而眼前的形势,容不得她后退,便咬着唇道:“民妇明白,林姑娘人美,气质也是极娇柔的,尤其是她落泪的时候,真真如梨花带雨一般,但凡是男子见了,没有不动心的。这样的女子,世子一心护着,原也情有可原。但是,世子一上来,便来指责民妇,民妇心中实在难以平静。”她说到这里,露出欲哭不哭的模样,凝视着华贵妃道:“别的事情先不论,今天的确是林姑娘无礼在先,元妃想让林姑娘长进,实在是一番好意,贵妃娘娘蕙质兰心,还望能给我等一个公道。”
李明佑指着薛宝钗,咬牙切齿道:“好,好,不但敢说林姑娘不懂规矩,还敢暗示她是狐媚子,今儿个定要叫你半死不活!”说着,身形一动,直奔薛宝钗而去。
薛宝钗见他目露凶光,刹那间仿佛化身为鬼魅一般,不由有些心惊肉跳,吓得连连后退。
紧要关头,华贵妃慢悠悠开口:“且慢!”
声音不大,李明佑虽然满心不愿意,却还是住了手。毕竟,这里是后宫,眼前之人又是姑姑,面子上自然是要顾及的。
薛宝钗见危险陡然去了,不由胆子又大了起来,喜滋滋看着华贵妃,声音却是尽力平和:“想必娘娘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是也不是?”
华贵妃看着她,目光清冷中蕴着好笑,仿佛在看一个傻子一般,淡淡抿唇道:“虽然你缺了门牙,口齿不清,但事情的来龙去脉,本宫却是尽知了。”拂一拂袖,却是转首斜睨着元妃,冷笑道:“今日之事,元妃你可知错了?”
元妃闻言,心中自是愤恨,却丝毫没有露出来,只是咬着丹唇,委委屈屈地道:“是林姑娘不敬在先,嫔妾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不见棺材不掉泪,”华贵妃冷哼一声,丝毫不留情面,“林姑娘如今,已经是郡主的身份,她向你行平礼,合情合理。”
这几句话,说得不缓不急,声音也不响亮,落入元妃和贾母等人耳中,却是如同平地里响起一声雷一般,众人都是脸色骤变,惨白如雪一般。
元妃在宫闱历练多年,比起他人倒是要镇定一些,愣了半日先回过神来,倒抽一口气道:“娘娘不是说笑吧?林姑娘家世寻常,于国又无大功,如何能有郡主的封号?”
华贵妃冷笑道:“正如你所言,此事非同小可,本宫岂会拿这个开玩笑?”
李明佑嘿嘿冷笑,声音阴冷无比:“谁说林姑娘于国无功?她好心接济周家村的灾民,虽然有人不长眼,要诬告她,但幸好皇上明辨是非,说她一心为民,实在可嘉,又是忠臣之后,特意赐下郡主封号,以作万民表率。”
他这般言之凿凿,元妃与贾母等人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信了。
贾母仿佛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身上冷一阵,又烫一阵,一阵阵交替着,说不出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