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什么?!”他一出口心里就咯噔一下,觉得眼前套路似曾相识。
“除非去不受辐射污染的地方。”透过面罩,医生的眼睛中迸射出不为人察觉的狂热和狡黠。
董哲心中泛起不可遏制的失望:“医生欺我见识浅薄么?自从切尔诺贝利核爆炸以后,全球哪还有一片能让普通人过活的纯净地了?”
医生狡黠一笑说:“有!”
董哲眼皮一跳,眼前这医生处处透着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对。虽然觉得不对,嘴皮子却已经不受他控制:“在哪?”
医生笑说:“一个是人迹罕至冰冷刺骨的南极。一个是东南亚印尼群岛。”
话说到这份上,董哲心中了然了:“莫非你是让我去东南亚?接下来是不是要告诉我,你有什么门路,能尽快成型?但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你要送我出国,本身就担着风险诸如此类,所以价格嘛自然要高。是不是?”
医生冷笑:“你倒是聪明。既然说开了,那我就不这么多弯弯绕了。”医生指着自己:“我是有些门路,能让你顺利去东南亚。自然,你也得给我点钱,总没有让我义务服务的道理。”
“而你,”他指着董哲:“若不想下辈子像鼹鼠一样过活,整日不见天日,就只能这么选择。”
董哲沉默半晌,心知自己根本没有谈判的资本。这事对于医生,不过做一场兼职,谈一单生意,但对于他,却是救命稻草。何况,他连砍价都不会,更别说谈判了。
“你怎么知道,”但要让他束手就擒,还是不甘,总要垂死挣扎一下:“东南亚安全?”
“我并不知道。”董哲听了差点没跳起来:“我只是确定,那里是辐射水平最低的地方。之前也的确有许多普通人在那生活。但现在如何,”他强调说:“我并不知道,兴许现在辐射高了也说不定。”
“那岂不是赌命?!”董哲俩眼皮不住的跳,不知是凶是吉。
“不错,就是赌命。”医生很干脆的承认了:“你是要屈辱地活着,还是尊严的死去?是要苟延残喘的活着,还是拿一条贱命去赌一赌?”
董哲神情变幻。一会儿觉得,不如就这么活着吧,虽然不能出门,要住在地下,但又不是再也不能看见太阳,有什么关系呢?
一会儿又觉得,不如听他说的去东南亚,永远生活在地下,永远摸不到真实的阳光,感受不到真切的风,虽活着可也没什么乐趣,倒不如赌一赌,若赢了获得的会是自由。
一会儿又觉得,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赌这事儿风险太大,不如就这么得过且过的过一生算了。
一会儿又觉得,之前那懦弱想法真是可耻。你才二十岁呢,即便穿越前也还没到三十,算算少说还有三十年可活。难不成今后三十年永远这样,在这一座憋闷的四处镶金属板的房间里么?
“你……”左右挣扎左右无措:“你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医生冷笑一闪而逝:“想好了告诉我。”说话间就要离开,门开了挑缝,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忘了告诉你。你这辐射伤不过是小伤,至多再一个礼拜就能出院。那时候按规定,就得送你到地下庇护所去了。你最好在此之前就下了决定,要不一旦进去,再出来就不可能了。”
董哲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点头:“我知道了。”
门关,好像隔出两个世界。董哲木偶般呆滞了好久,胸中一口气才终于散了,身体软得像一摊烂泥,像离水的鱼儿一样,大口的呼吸。
心中突然涌出铺天盖地的伤悲来,这伤悲猝不及防淹没了他。他再也忍不住,抱头痛哭。他不知在哭什么?只觉得穿越来后心里一直堵着,这一哭出来,顿时好受了些了。
且说医生出了隔离区,脱掉防辐射服,简单吩咐护士一些事情,便回到办公室。医生办公室分里外两间。他来到里间,小心锁了门,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过不一会儿,电话通了,从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不是说了么,没事不要给我打电话。”
医生冷笑说:“哦?看来你那不缺人手啦?那算了,不过十来个人,你既然不要的话,我通知他们行动失败哈。”
“哎等等,”电话那头急了:“十来个人?十来个什么样的人?”
医生说:“年轻力壮,身体健康的普通人。年龄差不多二十到三十岁吧。”
“有女人没有?”电话那头显得更急切了。
“你算走运,这匹货里有两三个女的。”医生说话的口气,像在谈论猪猡。
电话那头直接嗨了:“哥!你真是我亲哥。”
“废话,”医生怒哼一声:“你要不是我弟,我好好****医生不好,何苦做这掉脑袋的事儿。行啦甭废话了,你派人来仰光等着。过几天我到了再联系你。”
挂断电话,医生望着窗外,觉得良心这东西离着越来越远了。
突然的敲门声打断医生思绪。他抖擞精神,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护士长。“隔离区的病人说要见您。”
医生一笑:“这就来。”
重新换上隔离服,推门进去,医生神清气爽,猎物既然入笼,就没有再逃出去的道理:“你可想好了?”
董哲眼眶发红,哭了一阵,心思却通透许多。一辈子总想着与人为善,结果是人善被人欺,被骗得几乎万劫不复。一辈子总想着得过且过,结果是一辈子浑浑噩噩,说不上失败却也难有让他值得一辈子记得的。
来到这儿,若还这样,那跟之前又有什么区别?那不成还要浑浑噩噩的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与其如此,不如赌一赌,搏一搏。
可事到临头,他又有些忧虑了:“还有个问题。”
医生不由皱眉,心说这人也忒优柔寡断了些,口气就不如之前的好:“问。”
“去了那里,该怎么生活?”人生地不熟,甚至有可能语言不通,董哲觉得若是不问清楚了,明年就是他的祭日。突然他又想到一件关键:“还有,我可没钱。”
这就成了!医生笑说:“实话跟你说。我弟弟与你一样,都是普通人。如今在印尼群岛有些产业。你到了那里,可以去那里干活,挣了钱再还我就是。”
董哲听得目瞪口呆:“我去了你家的公司,辛苦挣得钱又再还你。哼哼,我是卖你了!”
医生冷笑:“你这都不是人说的话。要不是我兄弟在印尼有些产业,我哪有资本来帮你?你要知道,把你们普通人送出境是要坐牢的。我拼着坐牢的风险帮你,不该要些辛苦费?至于说什么卖给我,你可以不去啊。你若交足了钱,自然可以想去哪去哪,想做啥做啥。我还管得了你?!”
董哲问:“多少钱。”
医生伸出三根手指:“三十万。”
他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你怎么不去抢!三十万!我得多久才凑够数了。”
医生冷笑说:“这已经是优惠了。若不是看你是学生还是孤儿,就该要你三百万。”
他怒目圆瞪双眼:“到底去不去快决定了,别在这儿瞎****。你又没什么存款,三百万、三十万、三万,对你有什么区别!”
他突然又和颜悦色:“要是运气好,开个矿啦,开个农场啦什么的,这三十万几年就能还完了。你用几年的不自由,换去下半辈子的自由。多好?”
董哲被他这一番变脸般的言语唬得一愣一愣,挠得心里痒痒:“好,我去!”
“痛快!”医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A4纸来,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什么。他指着右下角进的一处:“来,在这儿签个字就成。”
董哲料上面没什么猫腻,就算有猫腻他也不打算错过这次机会机会了,便拿了笔,签了自己的名字。
“成了!”医生很高兴,一边将纸收进怀里一边说:“你接下来好好养伤,什么时候伤好了,能穿防辐射服,就该启程了。”
董哲签了字,感觉三魂七魄恍惚要飘荡出去了,一会儿觉得是掉进陷阱里了,一会儿又臆想着到了那里该怎么开始新的生活,患得患失。
听见医生所说,知道要离开还有几天,一边点头应是,一边想着等王勇策他们来了好好说道说道。自己要离开了,一些事儿得交代一下。
床垫下面的情书,写了之后就没敢再拿出来。眼看着再不拿出来就没机会了,得让王勇策帮着转交。只是王勇策长得比他帅多了,可千万别拐跑了她。
还有些其他事,本来觉得挺重要的。如今要离开了,才发现除了那封情书,竟再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了。
胳膊又疼起来了,他紧了紧被子,决定睡一觉。兴许一觉醒来,伤就好了,就能出发了。然后,一个完全陌生的生活,正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