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常子!”
夜凌忽的开口。
常总管忙应着,“奴才在!”
“你可记得当年朕饶了你一命?”
清冷的话语冲破耳膜,常总管撩衣角跪倒,“奴才记得!”
“嗯!”
夜凌看着那个方向,眼中浮起朦胧,“那朕可曾告诉你,朕为何手下留情?”
常总管背脊上忽的一麻,他叩首在地。
“主子并不曾!”
悠长低沉的声音像是低哑的琴弦,落在小常子的头顶上,小常子的脑袋倏的一懵。
主子说的她,是谁?
夜凌转过目光,在常总管的头顶上停顿稍许,“倒也不枉你还有几分心思……”
常总管只觉得自己更好像是坠入五重雾里,茫茫然的混若不知。
怎么皇上说的这两句话,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起来吧!”
头顶上主子发话,常总管应诺。
“是!”
身前的主子没有停顿,大步的前行而去,随之而来的,是近乎飘渺的一句话,“去凤仪宫!”
凤仪宫。
日头明亮。
精致秀美的窗栏,点点的鸟鸣声清秀传来。
络绎的宫婢行云流云,衣裙联袂细碎。
坐在镜前的容纤月稳稳的坐着,眼看着镜子里近乎蓬头垢面的女子渐渐的变成一倾城夺魄的美人儿。脑袋里却还是被昨儿晚上做的那个梦深深浅浅的缠绕着。
破败的宫殿,倾城的少年,肃杀的冷凝,寒颤的血腥……好真!
真的就像是她真的曾经经历过一般。
就如同上次省亲他们站在河边假山之侧时,她迷迷糊糊的也好像自己是去过那里一样。
可在容府,除了那里,她对其他的地方一点儿感觉印象也没有。
昨儿那个梦更是如此。
到现在她还清楚的记得那个宫殿内的摆设布置,可宫殿外……梦里的匆匆一瞥,竟是什么印象都没有。
难道说,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因为听了容大公子和她说的宫变的事儿,心里怜惜着他,担心着他,就梦到那么一出。所以梦里的他才会是十一二岁的模样。
而又因为经历了那一场的刺杀,便是梦里也出现了类似的情节。
应该是!
他不是说那个玉佩是当初在容府给她的吗?
而她的这个梦里,却是他那时给她的!
所谓梦,不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
心念着,头顶上浮着的那一层迷雾也渐渐的散了去。
这也才看到跟前端上来的香茶,她拿起来,慢慢的品着。
茶香清冽,却是往日里她用来醒脑清神喝的。
容纤月看了眼春桃。
春桃眼中闪了闪,有些讷讷,“娘娘……”
“知道本宫刚才在想什么吗?”容纤月道。
一出口,旁边的春兰也抬头看向她。
容纤月明白,自己刚才走神的模样倒是让这两个丫头都看到眼里了,才端上来这清茶。
“娘娘在想什么?”春桃道,很有些好奇。
容纤月弯唇。
这个小丫头在她面前还装呢!
“猜!”她吐了这个字出来,眼角又瞄向香兰。
春桃和香兰对视了眼。
不约而同,却又是声音都小的可怜,“皇上?”
容纤月瞥了她们一眼,做了个叹息的表情,“原来,连你们也不相信自己说的呢!”
两人默了片刻,几乎同时的展笑娇俏,“娘娘又在戏弄奴婢了!”
眼瞧着两人的表情动作,容纤月掩唇,“你们倒是越来越亲近了,却是让本宫怎么办呢!”
春桃,香兰两人一僵,再度讨饶,“娘娘,饶了奴婢吧!”
这在容纤月嘴里是笑言,可她们身为奴婢当真是受不起!
所幸,容纤月也没有在这上面和她们再说什么,言笑着就转了话题。
“皇上昨儿可是过来了?”
容纤月问的随意。
香兰道,“是,皇上子时的时候过来了,瞧着娘娘睡了,便走了!”
“哦!”
容纤月点头,心里头又安稳了些。
昨儿她倒是没想这么多,刚才在想着那个怪异的梦的时候,她才想到若是他真的爱护着她,怎么着也要过来安慰安慰她啊!
毕竟昨儿那场祸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淡然处之的!
“对了,你们去打听打听!前面可有什么消息?”
容纤月吩咐。
果然是久经后宫的老人儿,没多久容纤月就得到了前朝的消息。
昨儿晨省过后,后宫里的走动就尤其的强烈,所以想当然的早朝差不多都应该是劝谏帝王不能偏宠之类的内容,不然昨夜里那位皇帝也不会连夜存着私心公心的带着她去了悦来酒楼见了容大公子。只是谁也没想到的是这早朝刚一开始,便是雷霆帝怒。
因西北蝗灾,两国官兵都在努力镇灾,而西北外邦的密探此刻竟到了京城,不止如此,还趁着夜色意图谋害君主帝王。
或帝王私下出宫,于国规不符,可外邦异族胆敢行刺帝王,那便是举国之辱。
他们如何潜入大夏国,如何入京,如何又于京城之内掩人耳目?
便是一时有幸看到大夏帝王,不是心生尊意,而是意图谋害,此狼子野心,便是昭然若揭。
这关系两国邦交,绝非只是一朝后宫女子所能惹起的雷霆之怒,所以那先前一众的朝臣们连夜起草的折子就只能在怀里揣着全无用武之地,全都为这关系两国军民之事,绞尽脑汁。
有说这未必是外邦贼人,有说这或就是有心人蓄意掩人耳目,又有说或不过就是普通仇杀,认错了人。
一时,朝堂上可谓是众说纷纭,反正当香兰从前面打听完消息回来之后,听说才勉强有了定论:派官员到西北前线弄清楚,要外邦给个交代,严查京城内外一众匪徒,大理寺卿梁启明治理不严,戴罪立功,若是此番差事办的好,那就一切好说,要是办不好,数罪并罚。
香兰说完,拍着胸口叹,“这还是皇上登基以来头一次早朝这么久呢!听说散朝之后,大多的官员就在皇城外面的小铺上用早饭了!”
若非是早朝时候过长,那些官员就是不去自家的府邸里用饭,也要到一些大的馆子里,哪儿会在小铺里就近解决了。
容纤月脑袋里想着一大堆的官员从自己的轿子里下来急火火的往小铺子的桌上凑的情形,也忍不住笑出声。
“春桃!”
容纤月唤。
“奴婢在!”春桃应着。
“过会儿给皇上熬的汤羹本宫亲自下厨!”容纤月脸上满满的笑意。
今儿这一场就算是舌战群儒,她总也要有所表示,不是?
只是这边凤仪宫笑声连连,来仪宫中,却已经是冷清湛然。
站在案几前,手里执着画笔的德妃容纤染听着香玉道出的同样事情,嘴角狠狠一抿,手里的狼毫霍得扔到桌上,那已经画了一半儿的锦鲤戏莲图上面赫然平添了一道墨痕。
“娘娘。”
香玉唤着,手忙脚乱的把那幅锦鲤戏莲图从那道笔锋下夺出来。
容纤染看着香玉的举动,一声轻嘲,“还有什么可拾的?”
“娘娘,这是您的心血!”
香玉低低的喊。
“心血?”容纤染只当是听着什么笑话,“这不过就是一副嬉戏之作,若是说起心血,他才是!”
“等他生下来的那日,就是本宫的翻身之时!”
略显阴沉的话语寒颤冷意。
“既然娘娘明白,那又生气什么!”香兰道,而听着香兰的话,容纤染的眼中只恨光一闪,“说的容易,可这十个月却是让本宫怎么能忍下来?”
“那个梁昭仪,说什么就是拼的性命也要让她老实乖巧,可结果呢?弄得她自己被降了品阶不说,还把梁家给拖了下来!”
“大理寺卿,手握大夏刑狱。却是因为皇上说的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作乱给牵连了进去!这一来,岂不是损失我容家的一大臂膀!而这若是能扳倒她也无妨,可她却是一点儿事儿也没有!这让本宫又怎么甘心!”
话到此处,容纤染目光落到香玉手里的锦鲤戏莲图上,霍得把那幅图给夺了过来。
“撕拉。”几声,那幅图就撕成了碎片。
宣纸落地,如花似蝶。
纷纷扬扬的落在在地。
容纤染瞪着纷落的碎纸,手掌紧紧的覆在自己的腰腹之上,眼中狠光幽暗。
芳华苑。
缓缓铮铮的曲筝倏的一顿,纤白的手指从琴筝之上移下来。
纤细柔巧的手指落在柔软的绸缎之上,轻轻擦拭。
“可有遗漏?”
淡然的声音若是超出凡尘之音。
侍奉在侧的宫婢想了想,“没有了,娘娘!”
谢昭仪颌首,从软座上起身。
衣裙摆动,裙摆间的袖裙涟漪,美妙无双。
一双美目盯着远处里的蔚蓝天际,流动妙曼。
“皇上万乘之君,何能于此事玩笑,故而,夜遇刺客,应是真的!”
听着自家主子的话,宫婢在旁点了点头。
旋,谢昭仪转过裙摆,轻启一笑,“所以,倒是上天庇佑!”
“如此,那……”
谢昭仪抬手拂过自己发际青丝,唇中轻笑,“梁家,不过是我谢家的奴才。而皇上早晚要收回大理寺,既然我谢家尊的皇上,就由着皇上把这个大理寺收回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