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到饭堂,宋涟发现聂修脸色沉重,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她瞧他脸色不好,担忧的问了一句:“爹,怎么了?”
聂修由着小厮将狐裘披到身上,抬头看她,紧皱的眉头松下来,故作轻松道:“酒楼里有点事,我去一趟,今日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莲蓉包,快坐下来吃。”
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要不然向来性情稳重的聂修,不会露出这种表情。
聂修说完话,就抬脚出了饭堂,宋涟定在原地想了想,叫莲雾回房去拿她的狐裘,自己跟上了聂修的脚步,“爹,等等我。”
聂修惊讶的回身看她,“筱筱,你跟来做什么?”
“我昨晚吃积食了,现在吃不下东西,待在家里也无聊,不如爹你带我去酒楼转转?”宋涟上前抱着聂修的胳膊,做小女儿姿态撒娇。
聂修一直溺爱女儿,见她这幅样子,怎么可能狠下心拒绝,不过,“你去了酒楼不要瞎跑,待在楼上,等爹处理完事情,再带你去咱家铺子转转。”
宋涟听他这么说眼睛一亮,她还在为怎么跟聂修开口去聂家商铺找借口为难呢,没想到他自己提出来。
“好,我一定不乱跑。”宋涟笑眯眯的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爹不是很急么,我们走吧。”
莲雾在宋涟和聂修上马车之前把狐裘送了来,宋涟接着披到身上,和聂修上了马车。
车子在一处外观恢弘的三层酒楼前停下来,宋涟这时才知道,昨日自己看着觉得富丽堂皇的酒楼竟然是自己家的。
聂修带头向酒楼里走去,宋涟跟在他身后,还没进门呢,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道极其嚣张的声音。
“你们老板呢,不是说很快就来的吗,人呢?死了?”一穿着富贵,瘦猴样的中年男人把桌子拍的震天响,那样子,已经等的很不耐烦了。
聂修叫随从将宋涟带上楼,自己走上前去,“不好意思,让客人久等了。”
“你就是楼的老板?”那人拿着一双三白眼看聂修,一脸的阴险狡诈。
聂修不动声色的皱皱眉,直觉这人很不好对付,“是我,不知客人一早来玉食楼所为何事?”
那人见聂修说话不急不躁,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嘴边带了抹邪笑,太好了,一个软蛋,还不任由他揉搓。
“我昨日在你们玉食楼订了一桌酒席,结果昨晚宴请的客人今早纷纷找上门来,说吃坏了肚子,现在一个个面如菜色,都在医馆呢,你说怎么办吧?”
聂修脸色未变,叫掌柜把楼里的厨子叫来,那人看样子有备而来,也不慌张,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来,倒了杯茶水来喝。
宋涟坐在二楼的雅间里,看着那人熟练的倒茶,动作行云流水,一点水渍都没溅到桌上,但是端茶的动作却怎么看怎么别扭,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奇怪。
一个穿着这么富贵的人,家里一定不缺仆人,但看他倒水的动作明明像做了好多遍的样子,难道家里仆人从不替他倒水,都要他自己倒?
还有他饮茶的样子,喝之前不知吹吹,迫不及待灌了一大口,被水烫到,一脸恼怒。
真是怪哉,这人除了身上穿的一身价值不菲的衣裳,半点没有什么富人的影子,莫不是被人找来闹事的?
厨子随着掌柜的走出来,看见聂修尊敬的叫了声,“老板。”
聂修问他:“昨晚你做了几桌外订的宴席?”
“两桌。”厨子很肯定道:“一桌是城西的王员外家,一桌是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客人,做好了是亲自来提的。”他还奇怪,怎么不用酒楼的人送上门去。
那三白眼穿着华衣的人站起身,挤到聂修和厨子中间,大着舌头道:“我一向不爱招摇,低调行事,就没告诉告知你们姓名。”
“而且怕你们酒楼忙,亲自叫下人来提了酒菜,没想到啊,这么大一间酒楼,居然也拿不能吃的食材做菜,真是黑心肝。”说着,往地上淬了一口唾沫。
聂修眉峰一挑,抓住他话里的把柄,“你怎么知道那些客人吃坏了肚子是因为食材问题?”这么笃定?
那人脸上一慌,强做镇定道:“反正不是食材的问题就是你们菜里有脏东西,否则人吃了怎么会上吐下泻,全身虚脱。”
“可能有人在里面下药了呢。”宋涟走下楼,她早就觉得这男人不对劲,看他被聂修呛了声,还一副强词夺理的样子,就更觉得他有问题了。
“你是谁?”那人一脸晦气的看着宋涟,嘴里不客气道:“小丫头片子哪来的哪去,别在这碍事。”
“筱筱,不是叫你在上面别随意乱走的么?”聂修不赞同的看向宋涟。
宋涟给了他一个别担心的眼神,走到那人身前,张口问:“你说那些客人现在在医馆,可否带我们前去看看。”
“你这什么意思?以为我骗你们不成?”男人梗着脖子大声嚷嚷,眼睛乱瞟,生怕别人不相信他的样子。
宋涟已经百分之八十确定他在撒谎了,刚好男人扬起脖子,被她看到了一样有趣的东西。
“客人是经常光顾福香楼么?竟用金线在里衣上绣着福香楼三个字。”宋涟嘴角含笑,话里却满是讽刺。
男人闻言低头,赶紧用松松垮垮的袍子把前襟系好,可惜在场几人谁不是眼尖的。
掌柜的立即嗤笑了一声,“这福香楼是不是穷的连件新衣服都买不起了,叫你来踢馆子也不买件好的袍子给你,把里面跑堂的衣服都露出来了,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伪装成富人的店小二见事情败落,也不多话,扭头就往外跑,厨子眼疾手快,一把逮住他,“小子,往哪跑呢。”
店小二被厨子反手钳住,疼的哭爹喊娘,全然没了刚才的嚣张样,“哎呦喂,各位大爷饶命呐,小的也是身不由己,要不是那黑心老板威胁我,谁会干这缺德事啊。”
聂修走到他身前,淡淡道:“我不为难你,你回去告诉你那老板,我玉食楼行得正端的直,不怕人诬陷。”
“做生意始终讲究个安稳本分,他整天投机取巧,妄想搞垮别家抬高自家,早晚有一天会将自己给赔进去。”
小二被放走了,临走前被厨子一脚踹了个狗吃屎,跌跌撞撞的出了酒楼,宋涟看着负手而立的自家老爹,觉得他帅呆了。
明明全程没说一句重话,却叫那小二自己乱了方寸,这大概就是久经商场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