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照旧,言煜专心修炼那幻影神剑,一晃又是十几日过去,他这最后一式“遮天神剑”已有小有领悟。这日饭桌上,张晟兴奋异常,一个劲的夸他资质聪颖。一反常态,放在以往,言煜做得再好的时候,也不见张晟这般高兴过。
“如今我的一身剑法,你已基本学去。今后若是有什么变故,我也好放心你去闯荡了,往后的路,还是要你自己走。”张晟倒了一小杯酒,送到嘴边抿了一口道。
言煜急道:“师父这是什么话,煜儿要一辈子留在师父身边侍奉师父,师父去哪儿,煜儿便去哪儿。”
张晟赤着脸,看他那一副认真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只道他傻。
二人各自想着心事,沉默了一阵不说话,气氛有些闷。过一会儿,菜吃完了,于是收拾干净,张晟又随意嘱咐了他几句,连连答应,便各自歇息,不提。
……
……
又过了半月光景。这日,言煜在空地上操练剑术,剑刃白光闪闪,在空中拉出道道残影,正到兴处,远远地就见张晟手上抓着一柄白色仙剑,肩上负着一个小包裹,十万火急般脚踏虚空飞来。
他当即叫了一声“师父”,放下了手上功课。张晟飞至他跟前,神色匆忙道:“你拿好这两样东西,我交代你些事情,你听过了,就赶紧离开这儿。”
言煜从未见过他这慌张模样,道:“师父,什么事这样紧急?”
张晟将那柄剑和包裹塞进他怀里道:“你听我说,只听,别问。”
“师父,这是……”这剑剑身莹白如积雪,长三尺,宽二寸有余,剑柄为金色,剑刃颤抖间,隐隐有飞龙咆哮冲天之意,绝非凡品。
“此剑名为龙吟剑,据说是拔了上古飞龙的一颗利齿铸成,威力无穷,乃是祖师爷传下的,我只你一个弟子,自然传给你。只是你现在羽翼尚薄,想来是守不住这神兵利器的,你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使用,免得惹人耳目。”
“这包裹里有一本《神隐术》,是我还未来得及传与你的,你将全书背下,找个没人地方烧了,别留下痕迹叫人看见,再自行修炼。一会你往西北走,行半日,可到‘玉石城’,然后走官道北上行十日,到天玄仙院。眼下正是天玄仙院二年一度的招生期,你年方十三,未至十四,已御气小成,自然合乎他的条件。包里还有几个金锭和一些碎银,吃省些,足够你在仙院里过二三年了。”
“还有……”
“师父,为何要赶煜儿走!”言煜当下懂了他的几分意思,急道。
张晟怒喝道:“你懂甚么!”
言煜一下叫他吓呆了,他从未见过师父如此生气的时候。
张晟自己也惊了一惊,赶紧舒缓语气道:“师父也不愿和你分开的。只是师父以前杀了一些该死的人,招惹了几个仇家,如今他们寻上门来找我了,你再不走,只怕被我连累了。”
“我不走。”言煜正色道。“谁要寻我师父的仇,我便杀谁!”
张晟急道:“你这呆小子,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他心知言煜这脾气一倔起来,只会没完没了,届时他真留下了,损失了个资质绝佳的徒儿不说,这幻影神剑也是要断脉了!于是道:“你留在这,只会当师父的累赘,我分身乏术,哪里顾得上你!”
言煜也眉头紧皱,心想师父自然说的有理,只是他怎能丢下师父在这不顾,那岂不是欺师灭祖,违了道吗?
“那师父同我一起走便是了!”
“来不及了,你听为师说,我本就患了隐疾,即使他们不寻上来,我也活不长几年了。早些时候我云游各方山水,有时在城里随便弄些小买卖玩,想这余生就这样颓颓度过了,只还需在垂留之际收个徒弟,把我的衣钵传给他,也算对我死去的师父有交代了。于是我游走四方,想寻个适合的传人,也曾见过许多资质上乘的,可始终不满意。日子一天天过,我心里急得很,生怕哪一日突然陨去了,一身本事没传下去,对不起祖师爷。一天我在街上闲坐,却见到个小乞丐,天灵上灵星闪闪,两眼射光,我心中大喜,便知终是找到合适的人了。而这小乞丐,便是你啊!”
“师父!”言煜大叫一声,师父对他的好,全都浮上心头来,鼻子一酸,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我道真是天待我不薄,竟送了我个资质这样好的徒儿,只消三年,便从一介凡人修到御气境,言煜啊!”他面色赤红,激动个半死,也流出泪来抓着言煜肩膀道:“你是随我在这山里住久了不食人间烟火,你可知道,你若是将这等经历说出去,会有多少势力撕破了脸来争你啊!你的天赋之高,真乃为师平生所见之最!你拜入仙院以后,切记要隐藏实力,对任何人都不可夸耀声张。包里还有一块仙石,你将它佩在身上,能掩藏你的气息,即使是大成境的人见了你,也探不出你的真实道行。”
言煜哭得一塌糊涂,只得连连点头。
“还有关于你的身世,你说你自小是母亲带着,不曾见过父亲。二年前你在山间劈柴,累得睡了过去。待我去看你时,你整个人飘空而起,呼吸紊乱,戾气大增,但隐隐却有御气境气息逸出,我大惊,出手强行将你气息压下。修道之路,步步在稳,哪能一下突飞猛进?我以为你出身大家,身上有什么留下的禁制,你见那木柴难劈,便解了禁制增强实力,但我当日看你诚恳模样,似乎不曾欺骗我,联系你所说之梦境,后来一想,你很有可能是……”
“哈哈哈哈!”不等张晟说完,一个穿着灰衣道袍的矮道人奸笑着从林中蹿出,手持一根五尺铁棍,尖嘴猴腮,面容猥琐之极。
“躲了十几年,终是露了头了!该还债了!”
“快走!”张晟大喝道。
言煜脸上泪还挂着,怔了怔,便咬牙朝西北跑去。
“走去哪儿?”
眼瞳中那闪白花花的剑尖急速放大,一梳着盘顶髻的妇人笑着刺来,他心中“咚”地一声,以为这辈子就这样完了。
“你敢动他一下试试!”张晟怒道,身形雷霆般迅猛,手中剑一扫,将那女子的攻势破开,把言煜护在身后。
两只兵器交接,发出铮铮响声。
“这个徒弟还真是宝贝得很啊,张晟。”又出一男子,四十几岁年纪,身穿白袍,眼冒寒光,脸庞棱角分明透着冷峻之意。
这三人,一妇人,一道人,一中年男子,身上灵力气息恐怖至极,怕是都到了上清境,形成三足鼎立包围之势,将他二人围在中间。
张晟却不答他,眼珠子轱辘一转,一手聚集滔滔灵力回身打在言煜手中龙吟剑上,龙吟剑顿时金光大放,挣脱着就要离开言煜的掌控。
“师父!”言煜不知何意,连忙双手紧紧捉住了剑,那剑却力大无穷,冒着金光,剑尖直指青天,将他整个人都带了上去。
“别留后患!”白衣男子喝了一声,那妇人立即在原地消逝得无影无踪,下一瞬,便移至言煜眼前。
“走!”张晟闪到他身前,挡住了那妇人,矮道人也飞上了空,丑脸奸笑着向言煜奔去。
张晟却一手一指打出一道狂暴的剑气疾射向矮道人。
无奈,矮道人躲闪不及,只得出手接了这剑气,而天空中那黑衣少年已抓着剑冲出三十几丈了。
白衣男子“哼”了一声,朝言煜暴掠而去,那冰冷的眸子中泛着幽幽寒光,言煜只回头看了一看,就被骇得手中一颤,几乎要掉了下去。
“徒儿,就让为师最后为你演一演这神剑的真正威力罢!”张晟嘶吼道着,双手拇指扣在剑柄上作‘山’印,剑身翻转一周刺出,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隆隆”雷声震耳欲聋,黑色罡风四起,空中袭来漫天黑云,豆大的雨点啪嗒啪嗒落下,一时,雷声,雨声织在一起,整个天地中白茫茫一片。
“遮天神剑!”
滔天灵力如江流入海般排山倒海地从天上倾斜下来。
三人都睁大了眼,那矮道人尖声叫道:“你!竟半步大成境!”
“万剑齐发!”
空中射下万只金色幻剑,茫茫雨色中,混杂着刺眼的金光,俨然是下起了剑雨!
道道金光如陨石般砸向那三人。
三人只得停下施法抵挡,不再去追赶言煜。
“可看明白了?”风雨中那个举剑老头的身影仿佛摇摇欲坠,却传来阵阵爽朗的大笑。
言煜呜咽着,泪水混杂着雨水不断从空中落下。
这遮天神剑,是以天地灵气为源,剑为引,将天地灵气化作道道剑气的仙术,自身实力愈强,引的灵气就愈多,形成的剑气也愈多。反之亦然。
“明白了!”
这三年来的一幕幕不断倒放在眼前。
……
……
“你这笨猪!我这神剑之术是你这样使的么!”
“哼,有什么好骄傲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比你天赋好的,多了去了!”
“把剑拿来!你这只蠢猪,好好看仔细!”
“多吃些肉,你正长身体,现在不多吃,以后多吃只像我这样发胖。”
秃顶老头的笑,秃顶老头的怒,都在这淅淅沥沥的雨中,渐渐消散了。
……
……
“张晟帮那小子御剑逃脱,又施展了遮天神剑,已是强弩之末,可回头收拾。你二人掩护我,我去了结那小子!”白衣男子大叫道,随后周身浮现一层白色光晕,幻剑射在那光晕之上,如同石子扔进了大海般,只泛起了一道小小波纹,便消逝不见。
白衣男子灵力爆炸般朝前方射去,却听张晟喝道:“风尘子,你休想!”
张晟咆哮着,浑身爆出一团血雾,只见他一手举剑,另一手顺着剑身做拉引状。下一瞬,灵力从乌云中滚滚注下,一只金色通天巨剑的虚影竟矗立在他身后,他将手中剑向前劈砍而去,那巨剑便也向前砍去,且迎风就长,势不可挡!直指那风尘子!
矮道人和妇人连忙施展神通抵挡那金色巨剑,五花八门,却只挡了二息时间,便叫那金色巨剑劈向一边,身子狠狠地横射了出去。
风尘子见那金色巨剑横扫而来,喝道:“张晟,这小子究竟有多重要!你玉石俱焚也要保他周全?”
“那我便偏偏不让你圆这心愿!”风尘子脸上寒意浓浓,手中蓝光大放,射出一道奔雷般迅猛的剑气朝言煜疾掠而去。
彼时,那金色巨剑也砍到跟前,风尘子只觉身体仿佛要被一分为二般撕裂开来,喉中一甜,喷出一口鲜血,从空中向大地倒射而去。
那剑气化作一道寒光偏打在龙吟剑上,龙吟剑顿时剑身上寒气凝结成冰,颤颤巍巍,几欲坠下。
“哈哈,你的徒儿境界不深,从这数百丈高空坠下,必定粉身碎骨,如此一来,你这单传的幻影神剑,铁了要断传承了!”风尘子在坠落之际狂笑道。
“哼,你自己蠢便罢了,把我张晟看中的人也看得蠢了,蠢人自己蠢,便以为别人也蠢……”张晟嘴角溢血笑着,垂头以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
言煜将全身灵气尽数注进龙吟剑之中,那冰封之意虽劲,可龙吟剑亦顽强抵抗,剑身爆发出一股上古神兽的神圣气息,气势压迫间,寒意渐退,龙吟剑逐渐恢复了正常,载着他飞向了远方。
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秃顶老头儿微胖的身影在空中如风筝断线般坠下了。
他忙扭过头来不再去看,眼中噙着泪水,唇也被他咬得出了血。
再见了,师父。
煜儿一定会记得您的教训,将来成了大器,便倒头来把这些害了你性命的人都杀干净!
他眼中泛着丝丝血色,直直的瞪着前方。
丝毫没注意到胸口冰清珠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