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王青木数十步跨出,却见头顶仍是黑鸦鸦的一片,倒似那小小一方旗子已覆盖天地一般,不由的心中一惊,暗道:“难道这小小的旗子竟然自成世界?是一件上古异宝不成?”自来修仙炼道,追求的本是长生之术,无边法力,神通修行到极致,便要参修时空和虚空之术。
有道是“一沙一世界”,神通高强之辈自行开辟世界,小小一粒沙子也能炼化出无穷无尽世界,当真是妙用无穷,神通炼到那等境界,这才能号称仙人,只是自远古以来,能够修炼到这等神通的不过了了数人,如今各派虽都有时空道场,却都是远古时流传下来的,古老相传,俗世间自商周以来,也只汉时茅山派开派祖师三茅真君修到这等境界,白日飞升,后来唐时崂山派掌门玄机子惊材绝艳,参透时间空间之力,然穷一生之能,也不过修成一个亩许方圆的空间,人称其为陆地神仙。
王木青见那黑旗竟然是远古时传下来的修成了世界之力的异宝,心下更惊,双脚倒踩七星,向后急退,却那里退得出去,急喝道:“雷龙护身。”一时间只见他身周雷电闪闪,宛如一条条雷龙,绕着他身子游走不停,那雷龙与黑旗相接,果然挡得那黑旗落不下来,然只是微一相持,不过片刻功夫,那雷龙竟似被黑旗渐渐吞噬一般,光芒越来越暗。
王木青法术虽已有根底,却必竟末曾与人交过手,第一次便遇到这等异宝,心下越斗越惊,忍不住惊叫道:“二爷爷救我。”
王得川见王木青遇险,心道:“这少年是为了救我而遇险,我怎可置身事外?”悄悄向那少女身前掩去,那少女知他武艺厉害,那能让他近身,“万鬼旗”一张,便连王得川也同时罩住。
那少女笑道:“你喊你祖宗也没用,我这法宝自成世界,你爷爷来了,我便连他一起罩了。”话声末完,忽听一个声音道:“是吗?”忽听得一阵雷声,那雷声并不甚大,却直震入了自己灵魂深入,一时间神魂皆酥,竟无力催动那法旗,那法旗一震,软软地垂了下来,仍恢愎做巴掌大小。
吃惊之下,凌空向后两个倒跃,站在一株树冠上,往下看时,只见树林外不知何时多了三人,为首一人一袭青衣,看年纪不过四旬左右,面如冠玉,发黑如墨,颌下三络长须,形貌颇为清雅,此时自己那“万鬼旗”正握在他手中,显是被他收去。
那人身后一左一右各站一人,左侧那人头梳双丫,身穿红色衫裤,却是个小姑娘,看年纪不过十来岁年纪,奶声奶气的,颇为可爱。
那小丫伸手刮着鼻子笑道:“真是不识羞,平时不好好炼功,打架打不过了便喊二爷爷。”
站在青衣人左侧的却是个道人,一身道装,须眉皆白,只见他一身蓝色的道袍已然发黑,东一团西一团染满了油污,身上发上沾满了稻草,头发胡须更是乱如枯草,此时双手捏决,口中不住地念念有词,眼观鼻,鼻观心,似是对外面的一切都视而不见。看他年纪比那青衣人大了不少,但躬身站在青衣人身后,甚是恭敬,显是青衣人的弟子辈。
那少女自幼修炼玄门法术,见多识广,心知神通修炼到至高之境,反老还童,年纪看上去返不及弟子辈年龄大,那也不是什么奇事,只是看那青衣人面容清奇,宝光内蕴,显是修为不俗,不由的心下暗暗警惕。
王木青看到三人,喜道:“叔公,大哥,小妹,你们来了?”
那小丫伸手刮着鼻子笑道:“我们再不来,你可被人练成阴魂了。”那道装人却是默然不语,仍是眼观鼻,鼻观心。
那青衣人笑道:“这也不能怪他,这‘万鬼旗’乃是上古异宝,里面已修成了世界之力,休说是青儿,便是我遇上了,猝不及防,也难对付。”说着转头向那少女,道:“你是什么人?你师父是谁?竟敢害人性命来修炼邪功?”说话时,颜色渐转严厉,与方才的和蔼可亲,判若两人,似是只要那少女一个回答不善,他立时便要将之毙于掌底。
那少女道:“你管不着,我师父也不来管我,要你管吗?”微微一顿,伸手向那老者道:“旗子还我。”
那老者显末料到这少女如此蛮横,不由的怒道:“谁家的小丫头,好一个尖牙利嘴,我倒要看看你凭的是什么?”手掌一晃,向那少女脸上掴去,他自恃身份,虽恼那少女出言无状,却也不愿伤了她,这一掌只使了一成劲力,眼见掌已及体,那少女却是头面微昂,不躲不闪,一脸倔犟之意。
青衣人见她如此神气,不由的心下微软,心道:“她虽然行事狠毒,必竟年纪尚小。”掌方及面,忽地收住,道:“你为什么不躲?”那少女道:“我师父说缑氏王氏一门惯会以多欺少,以多欺小,今日一见,果然不错,‘哼’,有本事你便打死我,自有师父给我报仇。”
那青衣人正是姓王,本是缑氏王氏一门的掌教,姓王名鹤龄,听那少女如此说,心下微奇,道:“你是谁?你师父是谁?你们认得我吗?”
那少女道:“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我知道你是王氏掌门王鹤龄,你打死我好了,也好让玄门中人都知道王氏掌门也不过是以大欺小之辈罢了。”
王木青道:“你胡说,我师父向来最是慈悲不过,若非你以生人精血神魂修练邪功,我师父又怎会对你出手?”
那少女不理他,只是头面微扬,大有你不妨立时打死我之意,王鹤龄不由的心下微奇,暗道:“我何时得罪了这么一个人?”遍思自己一生,他添为王氏掌门,深知仙道艰难,平日闭关苦修,极少下山,实不知何时得罪了什么人。当下正色道:“我不知你是什么人的弟子,但你拿生人精血神魂练就邪术,正是犯了我玄门中人的大忌,须知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如此行事,哼!既便我不除你,你早晚也没有好下场。”
那少女道:“你休要拿话吓我,哼,我只要修为高了,自然想干什么便干什么,哼,又怎么会没有好下场?哼,你如今欺我,还不是因为我法力不及你之故。”
王鹤龄亦末料到这少女如此倔犟冷漠,听她如此说,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见她头脑微扬,一幅倔强神态,一双眸子虽然晶晶有神,只是面色却又黄又瘦,印堂之上更隐隐有一层黑气,忽地心中一动,道:“你是大嫂的弟子?”
那少女道:“知道便好,哼,我师父不日便到,有本事便与我师父比比法力,欺负小辈,又算什么本事。”微微一顿,忽地又道:“你便打死我,我也不怕,我师父让我送信时曾说,雨儿,你此去送信,王氏老儿不难为你便罢,若是对你不善,打死了你,师父自然为你点燃长命真灯,拜请鬼王老祖让你神魂归来,再为你重塑性命。”
王鹤龄知道那鬼王老祖正是她们这一派祭拜的法神,听她如此说,不由的微“哼”一声,道:“你可当真与你师父一样脾气。”微微一顿,道:“你师父让你来送信的?那是什么信?”
那少女道:“我师父说,你们兄弟三人当年以多欺少,霸占了‘玉鹤洞天’,今年八月十五,月圆之夜,必定前来,以法论道,再决高下。”
王鹤龄微“哼”一声,道:“哼,想不到你师父过了二百余年,还是念念不忘此事,哼,八月十五,我便在此恭候他的大驾。”微微一顿,又向那少女道:“你以生人精血神魂修练邪术,本不能就此放过你,不过看在你师父面上,且让过你这一遭,只是今后若再伤人性命,休怪我下手无情。”话声中,口一张,口中喷出一道火来,不偏不倚,正正烧在那黑旗之上。
那黑旗本是上古异宝,虽已练成世界之力,只是却早已残破不全,那少女得到,每日以生人精血阴魂练之,虽然修补了不少,却仍敌不过他这一口三昧真火,只见火光一闪,片刻间那黑旗已被烧成灰烬。
那黑旗中原本练有无数阴冤,黑旗既破,那些阴魂失了禁制,登时纷纷涌了出来,其中有不少已修出了灵性,知道王鹤龄法力高深,纷纷求恳跪拜,王鹤龄不由的心下微微泛难,这些阴魂被人用邪法祭练,已成戾鬼,若不练灭,任凭其到处流荡,只怕残害世人,但若以真火将之练灭,必竟其中有不少鬼魂也是被那少女以邪法拘来,末免心下不忍。
便在此时,只听虚空中一人吟唱道:“身负使命来……脚踏莲花去……人说是生死……我说是回家……”随着吟唱,一个黄衣僧人自虚空中缓步走出,道:“这些残魂戾鬼倒也可怜,不如给我贫僧,让我带回寺中,早晚念经说法,为其超渡亡魂。”
王鹤龄大喜,他自知道佛门经义另有一功,最善超渡亡魂,便道:“如此甚好,只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黄衣僧道:“我为众生来……愿归极乐去……欢喜见弥陀……重返娑婆土……我贫僧乃不动和尚是也。”王鹤龄举掌为礼道:“原来是不动大师。”
不动和尚不语,衣袖摆处,只见他手中已多了一个小小袋子,那袋子非麻非葛,也不知是何物织成,不动和尚又道:“念佛念佛老实念佛……归宿归宿西方极乐……众生众生快快觉醒……机缘机缘切莫错过……”偈子念完,忽地喝道:“咄,你等孤鬼还不醒悟,更待何时?”话声中,那袋子中忽地发出一道金光,一众孤魂戾鬼化做一道黑气,都被收入袋中。
不动和尚向王鹤龄合什为礼,传身而去,数十步间已跨没入虚空之中,只听一段段经文隐隐传来:“大王当知若人命终当堕地狱有十五相……当生饿鬼有八种相……当生畜生有五种相……当生人天各有十相……”吟唱之声渐去渐远,终于不可再闻。
众人一时被不动和尚风采折服,都无言语,过了许久方才醒过神来,那少女的“万鬼旗”本是她无意间得到,后来以法修练,只觉威力无穷,此时被王鹤龄一口三昧真火毁去,不由的心下大痛,双眼紧盯着王鹤龄,如欲喷出火来。
王鹤龄向来慈和,若非那少女行事太过狠毒,他实不愿出手,本来依着王氏门规,如此残害生人精血神魂练功,便须废去了她的修为,他手掌抬处,却终究下不去手,心道:“已毁了她的法宝,以她法力也再也难以为害了。”
一转眼间,见那少女眉心之中隐隐一股黑气,知她习练邪术已自不浅,自己毁了他这魔旗,只怕那时她体内冤魂反噬,她无力镇压,反受其害,他向来心性慈和,当下便道:“你可是姓王?”
那少女不语,王鹤龄忽地叹了口气道:“不论你是不是姓王,只要你愿意,我愿将本门中的金丹之道传你,助你抵抗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