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的弓弦响起,一根雕翎羽箭擦着赵大人头皮飞了过去,钉入一根柱子,箭尾仍在嗡嗡乱颤。赵大人浑身的寒毛都炸了起来,趾高气扬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
“弃械,不从者格杀勿论!”吼声中段破虏大步进屋,箭簇上一点寒星正对赵大人咽喉。
羽林军手持横刀组阵冲了过来,没有人说一个字,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是在演戏。十来个衙役面面相觑,低头看看手中一尺长的铁尺,再看看对方寒光闪闪的横刀,看看自己手中铁链,又看看对方硬弓和羽箭……
当啷一声,不知道谁第一个把铁尺扔在地上,其他衙役也都纷纷弃掉兵器。
这帮衙役仗着熟悉地形偷入玄都观,本来想吓唬住这些平头百姓,偷偷把事情摆平,没想到被羽林军逮个正着。虽说长安治安由京兆府和羽林军共管,可人人都知道战斗力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再说人家羽林军是勋贵子弟,又是皇帝亲兵,谁惹得起?这次被逮了个正着,哪里会有好果子吃?光棍不吃眼前亏,认怂呗!
“段大人,段大人且慢,我等是京兆府的啊!”赵大人尽量稳住心神,可喊声忍不住带了一丝颤抖。
“羽林军护卫之地乃是禁区,尔等持械擅入,依军法立斩!”段破虏面如寒冰,自己手下驻扎在此,居然被一帮京兆府的衙役偷偷潜入了进来,这个人丢不起。
“误会、误会啊!段大人,我等是奉命前来捉拿……不对,我等只是误入此地,正碰到凶案现场。”赵大人话说了一半赶紧改口。上司交代的事情本就隐秘,千万不能拔出萝卜带出泥。
“兵刃留下,人赶紧滚!”京兆府的人既然已经弃械投降,自己也实在不能太过分,段破虏缓缓松开了手中弓弦,打了个手势,身后的羽林军齐齐后退一步,让出了房门。
赵大人恨恨的扫了方岩等人一样,好像是要学街头小流氓放几句狠话再走。
殷承武在一旁先开了腔:“赵大人慢走,下次抖威风记得先看清行市,莫要再打了自家的脸。”
,赵大人一张脸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一语不发走了出去,手下那帮衙役连兵器都不捡就急匆匆跟了出去。这帮子羽林军平日可是真正的骄兵悍将,若是挨上一刀一箭只能自认倒霉。
等这班差人衙役铩羽而去,方岩上前致谢。行伍中人都是识英雄重英雄的直性子,这帮子羽林军弟兄们早就佩服方岩的身手胆色,也都放下架子跟开着玩笑,很快就混熟了。
段破虏先是训斥了殷承武一段,然后过来低声跟方岩交代了一番。他自幼长在勋贵之家,对官场上的手段路数心知肚明,昨晚刚刚出事京兆府一早就偷偷跑来抓人,背后没有人指使就怪了。方岩这帮人在长安无根无基,入了衙门不脱层皮怕是出不来,便细细叮嘱此中的关节利害。
方岩虽不怕事,却也知道段破虏是一番好意,便都细细记在了心里。最后把冯小恙的尸体托付给了段破虏,这才拱手作别。
……
……
方岩很爱吹牛聊天,特别是跟兄弟们一起的时候,史老七、烽火、朱佑俭甚至高大卫也都有这个爱好。碰了三天钉子的方岩郁闷至极,只想找人聊天喝酒,好好骂上一通娘。但是他现在更是郁闷了,因为坐在酒桌对面的是张有驰,有着一张冷脸和一条毒舌的张有驰。
不过这酒有时候真是好东西,方岩神经本来就大条,现在其他情绪和理智都不在了,只剩下兴奋,然后就开始滔滔不绝。
张有驰脸色如常,似乎喝的不多,但眼神已经开始散漫露,然后再怎么喝也是这种微醉的状态。更可贵的是他不爱打岔,只是盯着你倾听,这无疑是酒桌上极受欢迎的品质。于是方岩眼中的张有驰也变得可爱起来。
……
三天前从离开道观开始大家就都觉得心头压着块石头,冯小恙受尽痛苦而死,死后还在遭受屈辱,大家都觉得必须做点什么。
郑虔觉得事情都因他而起,就写了状子去京兆府。这次到没人阻拦,只是出来接状子的衙役冷冰冰的问了三个问题:你们可是事主?你究竟要告谁?尸体呢?然后当着张口结舌的众人把状纸扔在地上,扬长而去。
然后就是拦御史大人告状,叶氏姐弟、郑虔甚至连殷承武都当街下跪。这位御史大人倒是当场收了状纸,却提出了一个问题:冯小恙是教坊贱籍,必须先由教坊司出面告讼,他才能弹劾京兆府的不察之罪,而且会把羽林军一并办了。
于是所有人有跑去了教坊司,吃了一个大大的闭门羹之后,靠着殷承武使了银子才得了消息:并无冯小恙其人!
居然告状无门?众人一怒之下直接去敲登闻鼓,要告御状!结果还没接近登闻鼓就被一帮子人给拦了,二话不说就抖开铁链抓人,殷承武按捺不住大打出手,想不到这些人居然是宫里的小黄门!结果就是殷承武被抓起来送了宗人府管教,其他人靠着段破虏出面作保才被释放……
耐着性子听完前因后果的张有驰冷笑一声:“白痴……”事情来龙去脉都不清楚,只是发现了一具尸体,你能做到最多有也就是报官而已,可管凶杀命案的衙门正是京兆府。指望他们?做梦!
“死得这么惨,连告状都没地方吗?他娘的,要是在定北老子抽刀砍了这帮王八蛋!”方岩拍案而起,借着酒劲高声呼喊。
邻桌喝酒的客人闻言急急忙忙结账走了,长安城里探子多,人人都知道嘴上要有个把门的。酒馆老板见状连忙上前告罪,陪着笑脸说了半天好话,弄得方岩只得低头喝酒。
头也开始晕了,四肢也已经开始麻了,却觉得脑子越来越清楚,可是盘子里的花生米却不太给面子,就是夹不起来。
“我白手起家,现在有了间医馆。大秦人把全部时间用来练武,要考武举。秋分每日习医救人,已是京城神医。你来长安也有些日子了,都做了些什么?”张有驰把筷子轻轻放在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想不到张有驰问出这么一句,方岩愣住了。对呀,来长安转眼几个月了,自己做了些什么?找杨黛?找到了又怎样,告诉人家自己想她?然后呢?堂堂大唐边军不去保家卫国,呆在长安就为了找个女人?
“老子没钱没势,一没学问二无武艺,可是为了钱老子可以杀人,看上女人老子就去抢,谁敢挡道老子就灭他全家?”张有驰死死盯着方岩,平日里消瘦猥琐的样子此刻无比狰狞,活像一头恶狼:“以后少他娘的找我诉苦,老子没那闲工夫!”
“放你娘的屁!老子用得着你教训?老子杀突厥人的时候你他娘的还在街上偷鸡摸狗呢!”方岩两眼发红,恶狠狠瞪着张有驰。
“你以为长安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首善之都?错了,这里就是定北,就是黄昏山谷,就是战场!”张有驰声音也高了起来。
两人活像炸了毛的公鸡,狠狠瞪着对方也不知多久。酒馆老板早就远远躲着不敢上前。
“白痴!”张有驰不屑的骂了一句,端起酒杯狠狠喝了一大口酒。想不到喝的有点急,呛得咳出声来。
方岩也拿起酒杯咕咚咕咚灌了下去,然后长长舒了口气,还打了个酒嗝,然后没心没肺的笑了,“切,激将法,还用的这么露骨,老子才不上当呢。”
起身来摇摇晃晃出了酒馆,临走还又喊了一嗓子,“你结账,老子没钱!”
张有驰大怒,活了三十年净占便宜了,还没吃过这亏呢!
门口一阵清风吹来,方岩低声自语:“长安,老子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