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净街的梆子正敲响三更,悱优一声戾啸刺破了长安夜空。长安象头黑暗中的巨兽突然醒来,无数暗中待命的防卫力量向这道观汇集而来。
小屋周围的雾气已经成了灰黑色的一片,象一团化不开的铅汁,阴气浓到了极点。方岩心中暗叫不好,他一个人倒是有把握逃命,可满屋子人怎么办?
不能再等了,先下手为强!方岩飞起一脚,桌子凌空朝悱优飞去,趁桌面隔断视线的瞬间,方岩把叶念初和殷承武推到了墙角。
桌子突然在空中一顿,然后加速向上飞了起来。推开叶殷二人的瞬间方岩正背对桌子,他只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战场上面临危险时的直觉让他瞬间反应,双脚全力一蹬不退反进,蜷审穿过桌子向悱优冲去。经络全毁意味着炽魂之力无法使用,方岩只能凭借千锤百炼的身体应付危险,幸好他的敏捷和爆发力比往日强上了何止数倍,有着野兽一样的极速反应。
他的选择是对的,背后青石地面上瞬间出现几个巨大的抓痕,如果他刚才向后退一切都结束了。
悱优在面前骤然现身,手指当胸爪来。方岩的动作已是极速,但再快也无法与厉鬼相比。悱优的速度和动作完全超出想象,数尺长的指甲利刃已经到了眼前,甚至能看清楚上面缭绕着一层暗红的光芒。来不及躲闪了,只能用双臂硬挡。
鬼爪触到身体的瞬间,方岩整个人就像滑不溜手的泥鳅,全身的肌肉骨骼都在扭曲卸力。嘭的一声,方岩被打的直飞而出,重重撞在墙上,摔落在地的瞬间,他便像猫一样翻滚起身,顺手捡起了道士掉落在地上的剑。
两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白色的骨头和脂肪瞬间被涌出的血液掩盖,方岩反而笑了,手中长剑直指对手,“来吧!”事到临头须放胆,我管你是人是鬼!
这是元初冥想升级后第一次面对强敌,方岩对自身及周围的感受无比清晰,胸前一直戴着的真如之石里某种气息正极速流转,似乎有东西在慢慢苏醒。
悱优露出了狰狞疯狂的真正面目,要把眼前一切撕得稀烂粉碎一口吞下。她的指甲疯狂生长,转眼间变成了数丈长的黑索。悱优身影蓦然消失,黑索无声无息在空中划过,把方岩笼罩在内。
方岩暴起冲向对面墙壁,然后象弹丸一样弹向空中。黑索刻不容缓间掠过方岩躯体,抽在了墙上。墙壁象豆腐般被划为两截,坚硬的砖墙在黑索前竟然无比松软。
空中的方岩把积蓄的全部力量瞬间爆发出来,足腿腰腹肩手,浑身力量流畅至极的叠加在剑尖,一剑刺向悱优。悱优也不躲闪,任由剑锋透体而过,巨大的伤口由肩至腹翻卷着张开,但是没有一滴血流出!伤口立刻重合,就像一个巨大拉链在她身上拉开又合拢。
一剑刺中毫不停顿,方岩空中转身、长剑横削,挡住了黑索如影随形的一击。落地后脚尖发力,刷刷十几剑组向悱优刺了过去。
黑索幻化成一片黑幕,叮叮当当接住了方岩的攻击,方岩丝毫不给对方喘息机会,长剑幻化成一片锋利丛林向前推去。啪的一声,香囊被削断掉在了地上,这一轮狂攻有了意外的收获。
方岩眼疾手快,剑尖一挑,伸手接住香囊,随即一个空翻,落在屋外。
戾啸声冲天而起,愤怒的悱优不顾一切追了出来。执念深重的她就是为了香囊才到这里的,所以绝不会放弃。
方岩的目的就是把她引出屋子,保住其它人的性命,此刻更是毫不停留,在屋顶上飞一样奔行,时而伏低,时而跃起,每每在刻不容发之际做出灵敏至极的动作,闪开从各种角度穿墙破土而来的黑索。
尽管方岩动如闪电,但悱优与他的距离却在迅速拉近!方岩不但体力已经运用到了极限,而且在冥想感应下,悱优的行动轨迹越来越明显。可惜悱优的速度太快,感应得到不一定能反应过来,能反应过来不一定躲得开。悱优在空中一连闪现,已经追上了方岩,黑索已经点到了他的后背!
方岩不得不再次回身,挥剑抵挡。剑和黑索接触的瞬间,强横无匹的力量传来,嚓的轻响,剑刃口开始崩裂!悱优的身体是虚体,而黑索却是坚韧锋利的实体,急速挥动之下可以轻易的切割眼前的一切。
黑索与长剑一接触,便如出洞的毒蛇随剑而上。方岩以极限的速度缩身闪避,但黑索已经刺入了的肩膀,然后微微一颤,立刻把伤口变成一个血洞!方岩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挣得笔直,忍痛继续狂奔,能离的屋子远一些朋友们就安全一些,绝不能倒下!
急速赶来的巡逻禁军就在前方,当先一骑铁甲长朔,马似游龙,正是段破虏。正在巡逻的他听到有警立刻赶来,想不到看到一幅诡异的画面,半空中的妖魔正在追一个持剑男子!他当然会有诡异、会有惊奇,但是千锤百炼的无数训练让他本能的张弓搭箭,嗖的一声,冷森森的箭簇划过黑夜,正钉在悱优额头上!
就这样射中了?段破虏正在疑惑,悱优已经尖叫着向羽林军冲来。漆黑夜色中一团妖魔也似的黑影冲来,一般人根本就看不清楚,反应不过来,幸亏这是大唐精英的羽林军,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毫不慌乱,迅速张弓搭箭,连续击发。
箭雨撕裂空气发出吱吱的尖啸,全部射向空中黑影,但虚体状态的悱优全不受力,箭雨穿过她冲向天空,然后无奈的落下。
前面几骑已和悱优冲撞在一起,人和马一往无前的冲锋,然后毫无预兆的散落塌陷,变成了地上的碎尸。数丈长的黑索在夜色中无情的收割着生命,毫无阻碍的切割披着轻甲的骑兵。
“散开,不可力敌!”方岩大吼。
“是你?”段破虏也认出了方岩。
“殷承武和好几人都在屋里,救他们!”
段破虏没有再理会方岩,举弓大喊:“天枢!”随着号令,羽林军列开梅花阵固守。所谓梅花阵就是三五人一组,相互戒备互为支援,组与组间也是如此,是极为稳固的防守阵型。但是现在梅花阵却是为了保护四个人,这四人分列四方,身穿黑衣、手持长剑,头上还都挽着道髻。
悱优还在左突右冲,但梅花阵防守耽搁了她短短数息,这段时间足够四个黑衣道士完成施法。没有天崩地裂般的风雷火焰,或者天塌地陷,只不过空气凝重了一点,让在悱优在空中的动作变得滞涩起来。而且悱优身体上方出现一团白色的光点,无论他的移动多么快速诡异,这白光一动不动的附着在她身上,就像指示方向的一盏灯笼。羽林军停止了无谓的射击,在箭簇上挂上一张张道符,在黑衣道士的咒语之下道符无风自燃,瞬间成灰。
这是大唐禁军专门对付修道者的战阵,朴实无华,但百试不爽。战阵说起来很简单,用战阵保护道士使用追踪、迟缓、净化、虚弱等各种大范围道法,然后使用道法加持过的弓箭攻击。这战阵的精髓只有一个字,耗!
百人、千人、万人……无穷无尽的军队团团包围,拖住敌人。一刻、一天、一月……敌人不死,战阵不散,只要有一个士兵活下来,胜利的就是我们!
穷凶极恶的妖魔已经被锁定,长安所有的军队正在汇聚,真正的高手已经开始行动,剩下的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方岩的意识中,一切景物的轮廓还是原本的样子,却被极复杂的线条颜色链接在了一起。最醒目的就是一大片一大片棉絮状的气息,让附近数十丈方圆内成了精神的泥沼。羽林军战阵中亮起了无数萤火虫,这是道符燃烧后的箭簇。悱优则象一团颤动的暗红色人形,数条黑索在周围灵动的翻腾这,宛如一条条绸带。
突然好像有一根烧红的针刺入了脑袋,如果不是方岩习惯了痛苦,差一点叫出身来,眼前的一切都已消失不见。
这已经是把元初冥想运用到了极致,类似一种探测能力,周围的一切道法波动都能被感觉到,然后在意识中还原出来。但是过多的景象和过于强烈的法力让方岩不堪负荷,引发了剧烈头痛。
剧痛过后就是狂喜,原来元初冥想可以让自己真真切切看到这世界的另外一面,看到混乱繁复却又精美至极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