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长矛矛杆绝非白蜡杆子,是以枳木为芯,用桐油和鱼胶将枳木劈制而成的篾粘合在一起,涂以生漆,外裹葛布,在油中浸泡数月后晾干,再涂漆裹布泡油,如此周而复始,三年方成。制成后的枪杆沉重结实,刀砍之如金铁,而且刚柔并济,弯折回弹可瞬间复位,这样才能在战场上使用。不过此法工序繁杂、成本奇高,普通小兵崩连想都别想,全天下能作为装备的大概只有羽林军了。
谢江临就用这么一根矛杆从玉虚子口中刺入、后脑穿出,然后猛然蹬地、双臂用力,想把对方钉在地上。尽管这金甲神将刀枪不入,但这一弩一矛角度刁钻,竟然抓住时机捅到了他口中!且不说谢江临的功夫如何,单单是心思的沉稳、出手的果决也着实让人心生钦佩,周围的羽林军轰然喝彩。
蛋酥喝彩声刚响起就变成了惊呼,玉虚子并未倒地,而是一口把矛杆给咬断了,紧接着他身形猛然前冲,一把抓住谢江临的脖颈。谢江临立刻一手擒腕一手托肘,用力扭转对方的肘关节,对方若手臂一松便膝顶肘撞、近身肉搏,这是在军营里联系过千百遍的招式,破单臂锁喉最是有效。可是玉虚子的胳膊如同铁铸般丝毫不动,而且单臂把谢江临举了起来!
谢江临面对面看着玉虚子扭头吐掉口中矛杆,脸上的巨大伤口正在飞快愈合!一弩一矛这两记攻击只不过打散了玉虚子头上的金光,完全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玉虚子满脸讥讽,打算当场虐杀谢江临。
一道惊艳刀光闪过,玉虚子讥讽的表情凝结在脸上,方岩在空中毫无来由的闪现,抓住了谢江临舍命创造出来的机会。炽魂爆发的速度极快,玉虚子全部注意力又都在谢江临身上,所以完全反应不过来。奇怪的是方岩这一刀并没有砍向破绽最大的头部,而是刺向了丹田。
这一击才是真正的杀手!玉虚子周身金色光芒立时消失无踪,整个人木雕泥塑般被定在原地。一刀命中后毫不停留,方岩撒手扔刀,飞身从玉虚子手中抢下谢江临,闪身跳到了几丈之外。
“你早点出手会死啊!”谢江临气急败坏,只有面对方岩的时候他才不压抑自己的情绪。其实谢江临根本不知道方岩藏身何处,但是他相信这家伙一定还在。定北的兵是绝对不会抛弃袍泽的,而且方岩还是最爱冒险的那种人,所以谢江临才主动出手给对方创造机会。
“真该等你死了再出手,省的看见你就烦。”方岩毫不客气的回击。两人只要一见面就互掐,可是对战场的理解有着惊人的相似,或许这也是一种默契吧?
刚刚发觉形势不对的时候,方岩就趁混乱把李纲老头交给了羽林军,然后运行元初冥想潜伏在侧。元初冥想不但能掩饰气息,还能看见道法的运行轨迹,他发现玉虚子浑身的金光都是从丹田散发出来的,丹田处就象台风的风眼,能发出力量却最为薄弱,于是他将元初之气注入刀中冒险一试,果然破了丁甲神咒。希夷法阵中不能施法,却无法限制身体里储存的元初之气,这或许是天意吧。
段破虏一声令下,无数弩箭击发,再无金光护体的玉虚子立刻被射成了刺猬,随后羽林军手持刀枪推了过去,将他团团包围。段破虏长出了一口气,看来这场危机就这么解除了。
李世民转头问一个宫女打扮的人,问道,“希夷法阵禁绝万法,为何此人还能请丁甲神将上身。”
这宫女身姿极美,可惜相貌平平,总让人觉得一张脸被安在了别人身上,“陛下,道法之高下不在杀伤多少、威力强弱,在于是否接近大道本源。希夷法阵乃是近道之法,能让天地元气混乱,而世上大多数道法是借助天地之力,所以必受禁制。以此观之,此人很可能身怀神器!”
李世民点了点头,“这么说还要有一场恶战。”然后又看着正在指挥的段破虏眉头摇了摇头。
话音未落异象陡生。
今夜本是明月高照,否则也不会于室外设宴唱戏,可无极殿周围一瞬间黯淡下来,空气沉甸甸的压了下来,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充斥所有人心中。
方岩透过元初冥想看到了截然不同的一番景象。太极殿前的法阵已被激活,此间的天地元气就像大缸里被快速搅拌的各色染料,不停的翻滚交织。而玉虚子身边则出现了一个透明的球形屏障,元气一旦进入屏障之内就变得有序安静起来。但这么玄妙的情况显然在玉虚子所能承受范围之外,他单膝跪地,身体在剧烈的颤抖着,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有什么东西像要从身体内部挣脱出来,就连身上中的那些弩箭都被从皮肉里慢慢挤了出来。
可惜这里是皇宫大内,既没有投石机也不能用火攻……遗憾在段破虏脑中一闪而过,他猛然挥手下令,“放!”
漫天羽箭抛射过去,羽林军从四面八方向圆球中心聚拢过去,长矛手在前,刀盾兵随后。这些骄兵悍将无视一切异象,冰冷而高效的解决问题才是他们一贯的方式。
可惜今天遇到的偏偏是不能解释的怪事,羽箭像是射在了一个看不见的大圆球上,纷纷落地,铺成了一个整齐的圆环。
方岩则露出惊诧之色,法阵中混乱的天地元气洪水一般冲击着透明屏障,把圆球压的越来越小;同时玉虚子丹田里的光芒越来越亮,一股力量想要突破出来,却被元气洪水死死压住。玉虚子双臂深深插入地面,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渗出血来,然而这两股力量的拉扯不但让身体不堪负荷,连灵魂也慢慢崩溃。
方岩的一刀不仅仅是破掉丁甲神咒那么简单,而是切断了玉虚子与青冥宝珠的链接,按理说法器与灵魂性命交修是一损俱损的,但青冥宝珠却压抑已久的野马,拼命想摆脱玉虚子的灵魂束缚。
李世民身边的宫女也好像看见了什么,“怎么可能?”惊呼声中,圆球突然膨胀、随即猛烈收缩,空间似乎被扭曲了,玉虚子身上的血肉全部爆裂开来,这个在千叟宴上杀伤无数的罪魁终于神形皆灭!
但是这一刻所有人毫无来由的一阵心悸,一股浓郁而直达人心的蛮荒气息扑面而来,几个幸存的老叟直接脚下一软跪在地上。包括羽林军在内的所有人齐齐惊呼,一个足有两人高的雄壮身影,浑身暴露的肌肉充满了狂野的爆发力。他面容与人类极为相似、却又有区别,双眼血浆般的暗红,尖利的獠牙探出嘴唇,黝黑的皮肤上闪烁这暗红的符文。这极具压迫感外形并没有让人觉得是一只恐怖的怪物,而是充满暴力美感的神秘生物。
他看着周围许久之后,眼瞳深处才转为清明,然后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叹息出口就变成了狂风,“人皇,你面前是魔族的战士。”
远处的李世民踏出一步,所有羽林军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你打破了人魔二族用鲜血浇筑的约法,是要宣战吗?”
“我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见以人类的面目在世间游历,终于在此地觉醒。一切都是有原因的,这是谋划已久的偶然。”他向前踏出一步,脚下以颗头颅被踩的爆裂开來,红白色的汁液四下迸散,脚步沉重地落在地上,似乎整个太极殿都颤了一下,“从未有任何魔族能站在人族的皇城,更没有离人皇这么近过,我必须杀死你,这是我们的宿命,也是最高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