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徽说:“我觉得都不错。”
我不悦地说:“谄媚!诚实点说嘛。”
他嘿嘿一笑,说:“老实话,我都不记得,以前你非要把写的东西给我看,我是个工科生,其实看来看去都一样,反正我写不出来,我达不到的高度,只能夸赞好。”
我一声叹息。
许宁徽说:“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我说:“我们总监说想看我在业余写的文章。”
许宁徽说:“既然是你的总监,对你的文字功底应该很了解,你就挑自己觉得还不错的给他看就好了,不用特别刻意。但记住,千万别挑那些倾吐你真实心情的文章,挑些评论时事的啊、山水游记啊、第三人称的小说啊就行,别让领导看透你。”
我说:“这又不是考试,这是我们私下的文字切磋,就是两个朋友的切磋。”
许宁徽冷冷一笑,说:“最笨的下属,才会把领导当朋友。”
我后悔跟他讲这件事情,许宁徽根本不了解浅野这样的人,他看惯的是那些假模假样的国企领导,即使表面上平易近人,骨子里依旧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浅野却不是,我相信他真心实意想把我当作朋友,他远离家乡来到这里,身边可聊的来的人并不多,有些人是看中他身上的光环、有些人是职务上的往来、有些人是有求于他……只有我,无所求无所惧,只是处于一份单纯的友情与他交往,虽然相对于他来说,我可能年轻又幼稚,但是我的真诚,想必他看得出来。
因为,在我面前的浅野,和在公司众人面前出现的浅野截然不同,他没有那种挥斥方遒的领导气息,有的,只是孩子般的笑容。
许宁徽的建议,我只听了一半,我将我的文章按自己觉得喜欢的,挑了几篇给他,至于里面有没有透露我自己个人的心情和个性,我管不了。
他把他写的小说传过来,是两篇不同题材的长篇小说,我在办公室看有些不太方便,便装在优盘里,带回家看。
近期手头的事儿也比较多,其中一个原因是我的好表妹童乐乐从珠海总公司调到南京办事处来了,据她说是升职,事实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但我的麻烦也变得多了起来,起初是她拓展市场时打上了我的主意。
童乐乐很不客气地问我:“你在南京那么多研究生的同学,家里有背景的也不在少数吧?能不能想想办法,介绍一些给我认识,我以后开展工作也方便些。”
我说:“我有不少同学这是事实,有不少家世背景庞大也是事实,但我们之间只论同学情谊,不谈商业利益,介绍给你,这事儿我办不了。”
她不服气地说:“我自己联系,又不要你出面,事后还少不了你的提成。”
我说:“那你是报着我的名号去,性质是一样的,提成,别说提成,我对钱没兴趣。”
童乐乐白了我一眼,说:“死脑筋。”
另外一件麻烦事就是童乐乐喜欢拉我去陪她相亲,童乐乐说因为我“阅人无数”,所以我的眼光她可以参考。
你妹的童乐乐,“阅人无数”可不是“认识很多人”的意思啊!!!!!
不管怎么样,亲戚的情分还是要顾的。
于是我勉为其难地前往,第一次遇到的就是一个据说海外名校毕业的本科男,一上来就跟我们聊中国传统文化,聊仓央嘉措。
我最鄙视这样的男人,明明满脑子******,一开口却说自己喜欢仓央嘉措。
听他不着边际地胡吹一通,我说:“仓央嘉措在我看来,只是和尚里面诗写得最好的一个,然后诗人里面经念得最棒的一个。”
他说:“仓央嘉措不是诗人,他代表的佛学。”
我说:“佛学?佛学不应该是妈咪妈咪哄,南无阿弥陀佛吗?”
童乐乐在下面狠狠地踢了我一脚,我却不为所动。
仓央男急了,结结巴巴地跟我讲仓央嘉措是最牛的诗人,仿佛我是个没文化的,才看不透人家的优点。
我也胸闷了,跟这种人聊天真是累,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于是我说:“我其实也蛮喜欢仓央嘉措的,特别是他写的《白夜行》,里面‘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两句,真是精彩。”
他说:“那当然,那两句诗是清代诗作中的极品啊。”
我还没怎么地,却见我身旁的童乐乐呼啦一下站起来,一扬手,一杯红酒泼了仓央男一脸。
“你才是极品,骗子!”
童乐乐优雅地拎起手提包,蹬着高跟鞋,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
我看着满头红酒的仓央男,无奈地耸耸肩,说:“不关我事,她都懂的,你居然不懂。”起身去追童乐乐。
以后,这样的相亲,我就尽量找借口不去了。
我晚上躺在江宁那个80多平的房子里,用笔记本看浅野的小说,那是一个南京大学的学生与一个学校门口打印店女老板的爱情故事。
我给他发信息说:“我觉得大学生很难爱上打印店老板,他们之间有很大的文化鸿沟啊,以后怎么聊天?”
他说:“爱人在一起不是非要聊很文化的东西,不同文化层次的人,也会有共同语言。”
这也许是他的价值观念,我从小到大所有的教育,就是不好好念书的人才会去打印店这些地方打工,就算做到老板,也不是一个优秀的人。那么,优秀的人,就不应该和不优秀的人谈恋爱,那样就是堕落,就是自暴自弃。
我小时候成绩很不错,如果我跟学习不好的小孩一起玩,就会立刻被老师家长教育、强行分开。这是大陆人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我们从小就被这样的观念灌输成型。
可是浅野显然不是这样认为,我相信就算青鸟和鱼、乞丐和王子,他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们可以在一起。
浅野的文笔细腻又美丽,故事情节温馨脉脉,是我达不到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