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国师找到女儿啊!”东方瑾笑着向白错水贺喜,白错水呵呵笑着,方欲开口,只见无命匆匆而来,见到国师在场,只得恭敬一礼,然后附在东方瑾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看来东方小王爷有事在身,老夫也不好强留了。”看到东方瑾的脸色微微有了些变化,白错水会意道:“原来还想留东方小王爷在鄙处用饭,这样看来,此等大情,也只得改日再报了。”
“国师言重了。”东方瑾微笑着拱手,神态早已恢复了自若:“促成国师骨肉团聚,乃是莫大功德一桩,何必言谢呢?”他瞟了楚翎一眼:“有事在身,那东方瑾就先告辞了。”
白错水微微点头,楚翎忙道:“我送送东方王爷吧!”
东方瑾略显诧异地望了她一眼,倒是白错水笑道:“也好,东方王爷乃是我父女的恩人,就让小女送送,也算是尽一尽礼。”
既然国师这么说了,楚翎站在门口做出“请”的动作,东方瑾无法,只得与白错水作别。
“不是和你说过,到了这里,言行千万要收敛吗?难道你想让人看出破绽?”走出门,见四下无人,东方瑾皱了眉,言语虽轻,但是其中的愠怒已十分明显,只是碍于在国师别院内不好发作而已。
“我只是想问问你,我真的要和那国师去什么上京吗?”楚翎有些急切地望向东方瑾。
东方瑾停下脚步,似乎觉得这是个很可笑的问题:“你现在已经是国师之女了,你不跟着他走,那还有哪里可去?”眯起他那双阴阳双瞳,楚翎感到了冰冷的目光如针扎在她的脸上:“别忘了你的任务是什么,不然,你永远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说罢,头也不回地大步拂袖而去。
楚翎气结,望着东方瑾离去的背影,她倒竖着眉立在原地好半晌,脑中一时也想不出解决办法来,无法,只好回身慢慢地往回走去。
国师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女儿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上京,金朝皇帝金太宗吴乞买下旨意赐楚翎郡主头衔,于是楚翎便顶着“白思卿”的名字成为了金朝的小郡主,跟着白错水起身回上京谢恩去了。
且说自从认了楚翎为女儿,白错水对她是百般地关爱。虽然身为金朝修行高深的国师,白错水行止寡淡简朴,但是对于楚翎,却是毫不吝啬,尽量满足她的一切要求,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情感上的。他确实在补偿,对楚翎那个从未谋面的娘的无限追悔的补偿,有时候,楚翎听着他叫自己“思卿”或“卿卿”,她甚至能感受到白错水心中那份浓浓的思念与深情。加上白错水为人谦和,行事颇有长者之风,更令楚翎对自己的任务难以启齿,心中虽是焦急但也只能等待机会。
北宋宣和七年,十月秋,金太宗下诏“伐宋”,金军东路由完颜宗望统领,自平州攻燕山府,西路军则由完颜宗翰率领,自大同直扑太原。一时间,中原大地上狼烟四起,北宋军民虽奋力抵抗,奈已是王朝末路之际,山河风雨飘摇之时,金人骑兵的铁蹄横扫而来,是一片断壁残垣,饿殍白骨。
楚翎听到这个消息时,正与白错水在前往上京的途中。一群一群的难民拖家带口往南奔逃,每天,楚翎都可以看到许多的人跌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那些大人孩子们,眼中早已没有了泪水,脸上是可怕的麻木。故园变成了焦土,那残忍的黑烟,吞噬的不仅仅是他们生活的希望,也同时燎黑了每个人的心灵。
鲜有像他们这样往北去的。只要一有机会,楚翎总想帮那些难民一把,就算是能给他们一个馒头也好。有一次,他们一行人停下来休息,楚翎趁着白错水不注意,偷偷地把拿给自己的食水分给了路边逃难中的一家人。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拉着楚翎的手不放,哭得哽咽难言,道是若没有楚翎给他们这些珍贵的食物,她就准备让儿孙们先走,仅存的食物为他们留下生的希望,而自己则待在原地等待死神的降临。这是楚翎第一次如此接近地感受到灾难的无情,在那个落后的年代,战争对百姓带来的伤害,更是长远而剧痛的。她掉了许多的眼泪,想去替他们拿更多的食物,但转念一想,自己正是跟一队金人同行,于情于理,这都不合适。想来想去没有办法,最后只得把身上不怎么惹眼的首饰都摘了下来递给他们。虽说在这乱世中珠宝首饰派不上什么用场,但是若是能到了那些战火还没有蔓延到的地方,也还可以作为安身立命的资本。
望着一家子对着自己千恩万谢,又是磕头又是流泪的,楚翎的心中阵阵酸痛,忙扶起他们,又怕被白错水知道,赶紧催着他们上路了。直到一家子走到望不见身影,楚翎呆了一呆,擦干泪水方走了回去。
白错水站在路旁的草丛中,负手正望着远远的狼烟。见楚翎回来了,他回过头,温和地道:“去哪里了?现在世道乱,若是要走远,还是让人跟着比较好。”
“我知道了。”楚翎乖巧地点了点头,“我会注意的,这次让爹担心了。”
白错水笑了笑,一眼望见楚翎微微发红的眼眶,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哭过了?”
见白错水就要走上来仔细看看,楚翎忙低下头,用袖口擦着眼角:“没什么,刚才风沙大,被沙子迷眼了,现在还痒呢。”
白错水替她轻轻地掸去披风上的尘土,语气中有淡淡的不满,却是属于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关心:“你啊,总是那么莽莽撞撞的,这回让沙子迷了眼,下次又让石头硌了脚,哪有一个女孩子家会这样的。”
一阵暖流在楚翎心中淌过,她不由地抬头,望着白错水眼角那充满慈爱的皱纹,皱起鼻子笑了一笑:“女儿知错了啦。爹,总在外人面前这样说,我也会不好意思的呀!”
对楚翎这样的撒娇,白错水微微一笑,伸手宠爱地拍了拍她的脸颊:“好了好了,不说了。快上车吧,要继续赶路了。”
楚翎回到马车上,白错水上来后便开始闭目养神。马车继续晃动着前行,楚翎凝视着眼前的这个“爹”,心中霎时间有千百种滋味交融。他如果仅仅只是一个父亲,会是一个好父亲,楚翎想着,发现白错水的鬓角又多了些银丝。但他不仅是一个父亲,更是金国举足轻重的国师。从外表上看,若说楚翎当日觉得东方瑾像是混血,那么眼前的这个男人,则十足十地拥有着中原男子的外貌。不由地想起了东方瑾查得的资料,白错水抛下身怀六甲的妻子独自北上,最后竟成为了金朝的国师,这样的转变,非一般人能够做到。楚翎眯起了双眼,直觉觉得,这位白国师的故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突然,马车剧烈地震了一震,外边嘈杂起来。白错水猛然睁开眼睛,放射出的光芒不由地让楚翎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楚翎掀起窗帘的一角向外看了一眼,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一小队宋军的逃兵,见到白错水一行打扮不像是中原人士,再加上又有不少车马,便动了抢劫的念头。趁着他们刚好走到峡谷的豁口处,借着身上配备的锋利武器,嚣张地直冲过来举手便砍死了两个猝不及防的护卫。其他的金朝武士拥了上来与他们混战成一团。
“这是怎么办才好。”楚翎不安地绞着双手。其实在她的心中,虽然不希望金人把这些宋兵都屠杀干净了,但是若叫这帮逃兵把白错水的手下都干掉了,那她岂不是也在劫难逃?
心中紧张地矛盾着,楚翎抬头望了望白错水,见他依然镇定地坐在位子上,甚至又重新闭上了眼,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复去掀那个帘子,才一掀开,一条血柱子就这样直接飈了进来,直直地喷到楚翎的脸上,楚翎不由地惊叫一声,把帘子甩了回去。
“莫慌。”白错水淡淡地说了一句,他依然闭着眼,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可是……”楚翎话还没说出口,就见一把尖刀直直从车厢前面插了进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显然又一个金朝武士被干掉了。
“他们比我们的人多许多……”楚翎忧心忡忡地望着白错水,虽然他的手下个个都不弱,但是十个打一个,被干掉是迟早的事情,更何况人家也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
白错水依旧一动也不动。一把刀又从车身一侧捅了进来,距离之近,楚翎的睫毛甚至都能感受到上边带着的飒飒寒气。看来外边的人虽誓死保卫马车,也到了差不多的时候了。
楚翎反而镇定起来,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闭目不言的白错水,任凭外边嘶喊连天,她不叫也不嚷,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
坐了一会,白错水也有些好奇起来,他张开眼睛,只见楚翎安静地望着他,心下便不由地有了些佩服,眼中显出了赞许的神色。
“不愧是阿眉教出的女儿,堪有她的胆色……”白错水微微点头,终于像是决定有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