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微微有些讶异,深思良久,他望着桌上跳跃不定的灯火,开口道:“楚翎姑娘这样问,我开始直觉得我并无此番想法,但是仔细想来,却又不尽然。飞自认熟谙兵法,弓马娴熟,怀抱有安国之大志,所以一心想到东京城,以为到了那儿便可有一番大作为。方才楚姑娘一语点破,我才悟到,纵使真如我所愿,以现在局势来看,又待如何?若要以一己之力而扭变颓势,难矣!”
“岳大哥说的是,”楚翎笑道,“哪儿当兵不是当呢,总是要先为马前卒,上战场杀敌的。依岳大哥的身手,我相信很快就能有所作为,你的抱负也自然得以慢慢施展了。”
岳飞哈哈一笑,状似随意地向着楚翎道:“那依楚姑娘的直觉,这次金军南下,我们能不能将其击退呢?”
岳飞的话讲的很保守,楚翎注意到他用的是“击退”而不是“击败”,这就证明了这场战争,在他的心中其实已有定论。于是楚翎便也大着胆子说道:“我说了岳大哥莫怪。女真人以游猎起家,女真族的士兵便以骑术见长这并不奇怪。其实我见过战场上的金军骑兵,说句实话,他们骑在马上恐怕要比走在地上更加具有野性,也更加具有攻击力。且金军骑兵战术多以迂回包抄为特点,这样的战术,一旦在战场上形成连纵,一般的步兵很难是他们的对手。而在大宋,军队中多半是步兵,能与金骑相抗衡的骑兵,几乎没有。所以我说,金军一旦对东京城形成了合围之势,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岳飞的眼睛亮了一亮,他轻轻一击掌道:“楚翎姑娘果然有见地!”说着,他叹了口气,摇头道:“其实,你说的和我料想的也差不了多少,此番金军南下,几乎是一路无阻。我报国之心早有,无奈两次投军却横生变故,此次我若得用,我一定要用尽毕生所学,替大宋重整这天下河山,令金人永不南犯!”提起被掠夺的土地,岳飞一腔热血翻涌,咬牙恨声,一拳砸在了桌上。
楚翎望着桌上被泼溅出来的水珠,却不敢再多言。岳飞的轨迹,是历史早已注定的,就如这北宋的覆亡一般,不会因为她楚翎的突然出现而横加改变。楚翎相信,像岳飞这般的人物,他的心中对自己的将来已早有算计,并且像明镜一般,持久而辉煌地照耀指引他的一生。
她能和这样一条光辉的轨迹在命运中有所交错,便已是一生中莫大的荣光。
岳飞笑着对楚翎说道:“和楚姑娘交谈,真是受益良多,我早就说了,楚翎姑娘绝非一般人。”
“哪里哪里,岳大哥这样说可真是折杀楚翎了。”楚翎摆手,话题一转道:“岳大哥自己可有打算了?”
“我明天就去刘府应募。”岳飞微微一笑,“楚姑娘你呢,你还是坚持要去东京城?”
“我非去不可。楚翎叹了一口气道。
岳飞起身:“既是楚姑娘坚持要去,那飞自当助姑娘一臂之力。今晚楚姑娘就先在我家歇息,明天一早随我去见一个人。”说着,也不容楚翎拒绝,岳飞便喊出了他的妻子,让她给楚翎收拾被褥:“今晚你就跟楚姑娘一起,让云儿跟着我睡。”
楚翎知道,岳飞此时已经有了安排,刚好她也没处去,便在岳飞家中歇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才吃过早饭,岳飞便带着她出了门,绕过弯弯曲曲的小巷子,来到一扇黑漆漆、歪歪扭扭的小门前。
岳飞伸出宽大的手掌,在那门上用力地拍了几下,震的门缝中的灰尘纷纷下落。不多时,门被不耐烦地打开了,门内长着一双老鼠眼的人满脸烦躁的神色,但是当他看清楚门外站的人时,不禁愣了一愣。
“喝呀,是岳大哥!快请进快请进!”老鼠眼一脸欣喜,连连把岳飞往里请。
岳飞摆了摆手:“吴二,最近还好吧。”
“当然,托大哥的福!”吴二转着小眼,看出岳飞没有进来的意思,便笑道:“怎么,今天岳大哥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岳飞点了点头,道:“确有一事,倒是要来麻烦你了。”
“瞧大哥说的,怎么说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你就没有我吴二的今天!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吴二拍着胸脯,眼神在站在一旁的楚翎身上一溜:“这位姑娘是……”
“我正要和你说她呢。”岳飞轻轻拍了拍楚翎的肩膀,“这是我的一个妹子,她有急事要去东京城。我素知你吴二号称钻天鼠,走在路上方圆十里以内的动静都逃不出你的耳朵和眼睛。现在世道乱,她一个姑娘家去东京城我不放心,所以特地还来找你帮忙送她一程。”
见到吴二只是沉吟不语,岳飞便又道:“我知道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若是你有什么为难之处,我也理解,你就当我没提过罢了。”
“哪里哪里!”吴二连连摆手道:“我吴二没老婆没孩子,孤家寡人一个,要走便走了,有甚么为难的!倒是这位姑娘,我行路的方法跟别个人不同,你一个女孩儿家,不知吃不吃得消?”
岳飞拿眼望着楚翎,楚翎笑道:“有什么吃不消的?我经常在外边跑,风餐露宿都有过,还有什么不能适应的?”
见楚翎如此说,吴二便点点头道:“既如此,那我就答应了岳大哥。你回去收拾收拾,我们明天便出发。”
楚翎忙道:“我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现在就走都可以。”
吴二吃了一惊,不由地看着岳飞。岳飞只是微微一笑,答道:“这也没什么不可以。吴老二你是有什么要准备的吗?”
吴二搔搔脑袋道:“我倒是……也没什么东西……”
“那就这样罢,一个时辰后,我们东街口见。”岳飞说罢,便带着楚翎离开了,剩下吴二在原地呆立许久,“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等到吴二赶到东街口的时候,只见到岳飞与楚翎已经等在那里了。旁边立着两匹马,楚翎的手中只是挎着一个小小的包袱。
吴二冲岳飞打了一个招呼,走上去顺了顺马的毛,熟练地一跃而上。他望了望日头,咂着嘴道:“就这样走罢?”
岳飞望着楚翎身手不慢地上马,便拉着她的马向城外走去。楚翎在马上弯下身子:“岳大哥。”她握住了马笼头上的缰绳:“不用送了,我可以的。”她知道岳飞还是有些担心,心下很为他的这种义气感动。
岳飞走了两步,见楚翎坚持,便只好松开了手。他望着骑在马上的吴二与楚翎,想了一想,方沉声道:“一路上千万要小心。若是可以,还给我送个信。”
楚翎笑了,她向岳飞挥了挥手:“一定!”她目光灼灼地望着岳飞:“岳大哥,前方将有一段重要的历史在等着岳大哥去书写呢,你一定要保重啊!”
岳飞的眼中也闪出了亮光:“一定!你也一样!”
吴二拿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此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向岳飞一拱手,便率先拍马往城外奔去。楚翎与岳飞相视一笑,岳飞拱手道:“后会有期!”楚翎也紧跟吴二向城外飞驰而去。这正是:此事相逢一笑间,他年南北两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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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历史的缝隙中,我们永远都猜测不到,到底发生过什么,所以才会有无限的可能,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