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宏早就恢复了冷静,他叹了口气,一改刚才谨慎的风格,上前一步就拉住了老僧的袖口。后者没有准备,身体抖了一下,不知他要干什么。
吴宏手没有放开,就这样扯着老僧说:“师傅,我们赶了一路的车,实在是饥渴难耐,你就行个方便,接济些斋饭,如何?”说完,他直直地看着老僧,眼神很是恳切。
我一听差点笑出声来,这小子想耍赖啊,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手。不过他说的倒也不是谎话,我们的确肚中无米,饥肠辘辘,毕竟一夜劳累奔波,况且还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精神上也疲惫不堪,找个地方歇息真的是当务之急。
老僧闻言神情尴尬,想抬手却抬不起来,只能往后撤。吴宏顺势放开衣袖,回头对我说:“还不和我谢谢师傅?”
我马上会意,忙对老僧致谢,对方没有说话,只是摆摆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可见十分不情愿。
我们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先留下再说。千辛万苦才到达这里,当然不可能轻易离开,至少弄清楚路遇的和尚来此的目的再说。我看老僧独自向后院走去,拉过吴宏小声问:“你觉得这和尚可靠吗?”
吴宏笑了笑,道:“这和尚肯定有故事,但不像是坏人。”
我嘴上应和,心里却不当回事,只是暗自提醒自己小心,这吴宏也不地道,凡事还得靠自己。
正想着,突然看见吴宏冲我打了个手势,让我跟他走,我不知他要干什么,只好一路尾随而去。
吴宏轻轻地在前面缓步移动,我在后面探头探脑地张望,想拍拍吴宏问个究竟,他却一路向前去了,我紧跟几步转过一个小门,就看见不远处老僧消瘦的身形。
原来吴宏在跟踪他。
先前我也觉得这老僧有古怪,这时正好可以弄明白,于是也蹑手蹑脚地紧随其后。只见老僧一路小跑到了后院,这里有一所小小的屋子,老僧打开一扇木门,四下看了一下,迅速溜了进去。
吴宏和我从侧面慢慢接近小屋,贴近旁边的一扇窗户,正想探头看看,就听见里面传出老僧低沉的嗓音:“别急,等我打发了他们,你再出来。”
妈的,这老东西果然有问题!
我一脸紧张,吴宏却是神色轻松,正纳闷,他一把拉住我,急忙从原路小跑回到大殿,站稳后我感到有些气喘。这时想到,这样神秘的事老僧居然直接就奔后面去了,丝毫没有弄玄虚迷惑我们,可见心机实在粗浅,结合刚才的反应来看,的确不像是凶险之人。
这样一想,就明白吴宏脸上为什么没有丝毫变化。虽然放心了些,但刚才发生的一切还是让我好奇心大增,不知后院小屋中到底有什么人,让这老僧这样惦念?肯定不是刚才他说的小师傅,如果是何必这样神神秘秘,自己徒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但假如不是,院子里的僧衣怎么解释?我们看得真切,明明不一般大小,老和尚刚才也承认了,还有一人在这寺庙中,不是僧人穿这僧衣干什么?
这时,老僧从后院出来。我和吴宏心里明白,脸上却不动声色,只笑眯眯地看着老僧走上前来,手中端着些干粮和小菜。
也真是饿了,不管是什么饭菜,现在在我们眼里都像山珍海味一样。我和吴宏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将食物一扫而空,又大口大口地灌了半天水,才回过神来。吴宏一抹嘴上的饭渣,长舒一口气,这才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显然十分满意。
我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半晌没有说话。不是故意不开口,是没话说。俗话说,吃人嘴软,不管老僧有什么秘密,眼见供我们吃饱喝足了,再去揭人家的短,似乎有些不大地道。我偷偷看看吴宏,他倒是若无其事,踱来踱去,并不急于开口。
老僧神色有些着急,估计是在琢磨吃饱喝足了怎么还不走?但始终没有勇气开口,只是垂手立在原地,看上去竟有些可怜。我突然生出一些同情,也许那小师傅相貌丑陋,不便出来,实在也没必要穷追猛打了。心里就想着把我们此行的目的和盘托出,不过一时不知从何开口。
我们并没有将重伤的和尚带到寺庙。夜色阴暗,那和尚不省人事,垂头塌肩,不知道什么相貌,这要怎么和老僧说呢?说了他又会不会相信?
没想到,吴宏这时却开口了:“师傅,刚才有一事隐瞒,现在我和盘托出,请你不要怪罪。”
这家伙吃饱了倒是坦诚,紧张劲一下全没了。我有些吃惊地看着他,难道吴宏会就这么将我们的目的告诉老僧?没想到让我目瞪口呆的还在后面,吴宏后面的话让我差点从石凳上掉下来:
“其实这人是个穷凶极恶的土匪,我出任务押解他到这里,师傅一定要小心。”
吴宏右臂伸直,指的竟然是我!
明白了“土匪”就是我时,我愤怒得无以复加。那年代名声是非常重要的,我清白做人,岂能容他这样污蔑?身子一挺刚要发作,不想被吴宏一把按在地上。
“干什么?你小子还想反抗?别逼我下狠手,不然,哼哼……”吴宏眼神凌厉,冷笑着对我说,手上却暗暗松了点劲,捏了捏我的肩头。
我突然明白了,这小子又在用计,不知又有了什么鬼点子,看来是需要我配合。
虽然无端地被指为土匪让我非常生气,但吴宏既然没有预先告知我,想必是临时起意,不妨按他的意思假扮一下,如果不见效果再找他算账。
我拿定主意,就装出一副执拗的表情,同时一脸被揭穿的样子,抬起头恶狠狠地看了看老僧,捎带面露凶色地瞪了吴宏一眼:娘的,你出的什么倒霉点子!
吴宏斜眼看看我,一脸不屑,对老僧说:“你看,这家伙贼心不死,还不老实。师傅你站远些,小心点。”
老僧刚才听到吴宏指我是土匪脸色大变,一惊之下往后退了一步,看来非常惊恐;这时听到吴宏这样说,不由更加紧张,果然离开我们,回身走了几步。
待再回过头时,他脸上恐惧的表情已经荡然无存,却是一脸轻蔑,开口道:“施主,你欺我老迈,打诳语吧?他肯定不是土匪。”
吴宏听了稍稍一愣:“哦,老师傅,这话怎么讲?”
老僧脸上微微一笑:“按你说的,这人是土匪,那你是什么?”
这话问得很突兀,因为吴宏穿着军装,并且肩挎一杆枪,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军人。我看看吴宏又看看老僧,顿时云山雾罩,不知双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吴宏却不吃惊,他甩了甩手,故作轻松地说:“老师傅真会开玩笑,你看不出我是部队上的人?”
老僧闻言退后一步,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一下,露出一丝冷笑:“施主此言差矣。你二位刚才一路并肩进寺,枪口也始终没有对准这位施主,说话还很客气。既然你是押解土匪,为什么对他没有防备?刚才你也说了,这人穷凶极恶,你这样松懈就不怕被他偷袭?部队上的这点警惕性应该是有的吧?”
有道理。我听了都觉得吴宏这冒充土匪的点子愚蠢至极,他进寺就把枪扛在肩上,和我这个“土匪”一路低语过来,对这佛像指指点点时我还帮他掩饰,哪有这么融洽的官匪关系?你这样能骗得了久经世事的老和尚?难怪老僧回头之后便不惊慌了,原来转身之间已经把事情思量好了。
吴宏听了站起身来,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狰狞,他死盯着老僧的眼睛,语气低沉地说:“看来你这老东西还真不好蒙,不错,刚才我是没说实话。”
老僧一脸轻蔑,并不言语,只是拈须而立,似是胸有成竹。
谁料吴宏一开口,吓得他差点把胡子拔下来。
吴宏看了老僧一眼,嘿嘿一笑,说:“既然这样我就直说了,其实我也是土匪。”
这话出口,我差点把舌头咬断,心想你吴宏还真舍得下套啊,把自己也搭进去了。不知道这小子不惜把我俩抹黑成土匪,到底想干什么?
老僧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脸色骤变,踉跄地后退几步,伸出瘦干的手臂指着吴宏:“你的衣服……你那枪……”
吴宏看这招已然奏效,更加起劲,索性把袖子撸上去,露出粗黑的手臂:“我兄弟俩抢的,穿着方便不是?没想到吧,老东西!”
老僧现在完全相信吴宏的话了,他脸色铁青,半晌不说话。吴宏理了理肩上的枪带,一把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然后坐到石凳上,对老僧说:“老头儿,再给弄点吃的去,我们还没吃饱呢!”
我一听心想吴宏饭量可够大的,这样还吃不饱。不过,他故弄玄虚几乎把人家吓成心脏病,不会就为了弄顿饭吧?
正想着,吴宏猛拉我一把:“傻愣着干什么,赶紧跟他走!”
我一看,老僧已经在后院小路上走得几乎看不到了。吴宏拽着我跟踪而去,因为着急,老僧并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人,只是一路小跑冲向后院小屋。
我一下明白了,原来吴宏使诈是为了这个。
说话间,老僧已经潜入小室不见了。吴宏悄悄对我说:“不这么吓吓他,我们哪知道房间里是什么人?总不能拿枪逼他带我们去房间里搜查吧?现在我只是诈他,也没有怎样,到时候就说和他开个玩笑,谅他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话音刚落,就听见小屋的木门开了,老僧急急走出,右臂挽着一人,这人戴着一方头巾,垂首朝我们的方向而来。
吴宏已经冲出去,站在小道中央,朗声道:“老师傅,这么着急去哪儿?”
老僧没有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等他,大惊不已,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旁边那人吃惊之下也将头抬了起来。
一看头巾下的那张脸,我不由愣住了。
诡异女子
万万没想到,头巾下露出一张白皙俊俏的面孔,竟然是个女人。
仔细看去,应该说是女孩才对,只见这女子二十上下,脸色苍白,面容憔悴,但眉宇间透出一股娟秀之气。
我气不打一处来,原来你老秃驴还是个淫贼!大白天把一个年轻女子藏在后院房内,能有什么好事?一股英雄气猛冲上头顶,攥紧拳头就要去揪老僧。
一只大手挡在我面前,抬头一看,是吴宏。他慢条斯理地打量对面二人,过了好久才开口:“师傅,出家人不打诳语,麻烦你解释一下吧,你这青灯古寺里怎么会有女人?”
老和尚嗫嚅着没有开口,头上已经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在光秃秃的脑门上格外显眼。
吴宏看他没有吱声,回过头来,轻声对我说:“你去车上把前屉中的介绍信拿来给我,要快。”
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吴宏身上还有介绍信,只是不知道现在让我去拿这东西有什么用意。来不及细想,刚要转身离去,无意中看了老僧一眼,却被吓得一哆嗦。
老僧眼中倏地闪过一丝凶光,他趁吴宏回头时机,随手抄起路边一根手臂粗的树枝,恶狠狠地向吴宏后脑勺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