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长长的,两米左右——我一下想到了我和吴宏在道路中间碰到的红旗,难道刘忠国现在擎着的,竟然是那柄诡异的旗子吗?
沈逸之看都没看地上的麻袋,但他一直在注意这长长的东西,等大家都到院子中间,他示意吴宏把麻袋放到后院去。我特意留神看了一眼,果然在吴宏提起麻袋之时,其间有什么东西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看来刚才并不是我眼花,麻袋中的确有什么活物。
沈逸之把门闩好,看看周围人都齐了,竟毫不避讳地对刘忠国说:“找到了?”
刘忠国点点头,随手把长条状物体上面的帆布扯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我一下瞪大了眼,果然是神秘地从天而降到我们车前的旗子!
因为出现的方式和曾经包裹过如此恐怖的尸体,我对这柄旗子印象深刻,虽然当时光线昏暗看不真切,但是凭感觉就知是它无疑。吴宏显然也预料到这点了,脸上有些激动地看着刘忠国,欲言又止。
刘忠国却随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让我们退后,然后面色严肃地把旗帜横放在地上一点点展开。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等偌大的旗帜伸展完毕,我们惊讶地发现,当初神秘地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这柄怪异的旗帜,并不是一面红旗。
血色军旗
地上铺开的,是一面刺眼的日本军旗。
旗布上印有一轮耀武扬威的血红太阳,红白条纹的间隙竟然被鲜血浸染得与太阳颜色相近,所以我们在夜里冷眼看去以为是一面红旗。现在铺开在光天化日之下,那片片红色仿佛火一样灼烧着我的心,我头上的血管都感觉要爆裂了一样,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多日来我一直在回想着这面奇怪的旗帜,但万万没有想到,真相是这样的让人悲痛欲绝。
沈逸之看着地上这面破败不堪却让人触目惊心的日本太阳旗,很久才开口说:“小吴,你怎么看?”
吴宏第一次在我面前显现出迷茫和愤怒的表情,他的手不可自抑地颤抖着,眼睛放射出令人胆寒的光芒。他长久地凝视着地面,不知是不是没听见沈逸之的话,他什么都没有说。
我看着地上铺开的沾染着鲜血的日本旗,心里涌出一股复杂的感情,震撼,惊诧,悲愤,绝望,五味杂陈之时,可能眼睛充血,眼前渐渐变成了疯狂的红色。
老僧开始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后来可能发现大家情绪不对,连旁边一直怯生生的钱竞成都一脸悲愤,咬紧了嘴唇背过身去,便凑近了蹲下仔细看了看。等他认清楚了熟悉的图案,不由一下站起身来,后退几步,踉跄着险些跌倒在地。虽然他并不清楚小叔牺牲的事,但现在看到日本旗,一定让他回忆起了那些地狱般的日子。
刘忠国长久无语,慢慢把旗帜重新卷了起来,收好放在一旁,然后来到脸色凝重的沈逸之身旁,对他耳语了几句。后者把目光投向吴宏和我,柔声吩咐道:“不要伤心了,你们两个过来,有些事我们商量一下。”
吴宏情绪基本恢复了正常,只有我还沉浸在悲痛之中,对他的挥手视而不见。我大脑一片空白,愣愣地站在原地,大颗大颗的泪珠涌了出来,簌簌地落在地上。
吴宏拍拍我的肩膀,用细微的声音说:“别难过了。弄清楚情况,才能报仇。”
“报仇”两个字像子弹一样击中了我的心脏,一瞬间我就回过神来:对,只有完成任务,才能找到害死小叔的敌人,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要让日本人血债血偿!
我机械地跟着吴宏走到大殿中,沈逸之指指竹椅让我们坐下,他看了我几眼,稍稍放心了些,才开口说:“情况不一定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大家不要太难过。小孙,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下任何结论都为时过早。刚才我没有告诉你们,忠国回到隐藏卡车的地方去看过,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车上的东西都在。我想,这至少说明这寺庙附近范围是没有什么敌情的,不然我们的汽车早就暴露了。按照当初的计划,忠国开车去小吴通知我们的地方找寻线索,找到了这军旗。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我在哪里找到的,看旗帜的样子,应该是浸泡了比较长的时间了,因此我想这条线索应该和山下困龙湖有关。”
沈逸之顿了顿,接着说:“我提个建议,我们不妨两条线推进。忠国和小钱去村中困龙湖继续探查,有小钱在,说不定能够找到更多线索。剩下我们三人留在这里,弄清楚方巾的暗语,这两条线随便哪条出现突破,都是难得的成功。唯一的不足,就是我们的力量分散了,容易造成危险,你们的意思呢?”
刘忠国只想了一下,就信心十足地说:“我觉得没问题。不过小钱得提高警惕,我想不经过罗耀宗,直接去困龙湖了解情况,所以他必须紧跟我才行,不然我怕有危险。如果这点做到了,我想不会出什么事。”
吴宏说话了:“会不会太危险了?”
沈逸之皱着眉头,微微颔首道:“无奈之举啊!现在我们人手不够,这事情不同以往,上头指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人越多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小钱是水文方面的行家,是一定要去困龙湖看看的。能发现什么最好,不然他涉险一路赶来就没有意义了。况且路途劳顿,还让他吃了这么多苦。”他抬头看看钱竞成,眼神中透出一丝遗憾,“还是那句话,让你受委屈了,小钱。不过你可以放心,有忠国在,不会出什么事的。小吴他们已经去过一次,除了事情比较奇怪外,没有什么其他的危险,当然还是要小心谨慎,忠国的身手你尽管放宽心。”
钱竞成倒没有丝毫惧意,反倒十分镇定,说:“我不怕。来的时候都和我把情况说清楚了,沈处长,你就安排任务吧!”
沈逸之赞许地点点头,打着手势说:“按照刚才小吴告诉我的情况,我们都认为在困龙湖那里绝对不能下水,谁都不知道湖中有什么东西,很明显湖中隐藏着极大的危险。我建议你们重点观察湖边有什么异样。小钱,你的任务就是注意困龙湖在水文方面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我们不懂这个,只能在蛛丝马迹中发现线索,但你应该能够看出内在的不同,甚至可以搞清楚原因。真的做到这点的话,对于发现真相就有着重大作用!”
他转头对刘忠国嘱咐道:“你我就不废话了吧?只要不给446丢脸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刘忠国深谙沈逸之的意思,重重地点了点头说:“你就放心吧,以一个共产党员的名义起誓,保证完成任务!”
神秘预言
吴宏在旁边不再表态,如果说刚才他还带着一丝担忧的话,现在估计也对此举持肯定态度了。我私下猜测,估计沈逸之此举还有其他考虑:毕竟我和吴宏已经在困龙湖待过几天了,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抛却安全因素,重去困龙湖很容易陷入思维定式,应该不会再发现什么新东西。钱竞成和刘忠国则不同,除了吴宏的描述,对于困龙湖一无所知,看似是劣势,其实反而变成发现新线索的有利条件。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正确,但是心里还是感觉自己考虑问题周密了许多,暗自也有些欣喜。
沈逸之交代完了他们两人,重重地握握刘忠国和钱竞成的手,深情道:“出发吧!一天之后回来,时间有些苛刻,尽量搞清楚。我相信你们!”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话听着别扭,不过也说不上哪里不对。但是刘忠国显然知道意思。他没有多说什么,转身来到旁边的麻袋旁,抬手拿起来放在肩上,示意钱竞成跟上自己,然后回头冲我们挥挥手,大步迈出门去,一会儿就消失在崎岖的山路上。
沈逸之一直站在门后,目送着他们走远,才回头对我们说:“走,去大殿,我们聊聊这图,看看有什么发现没有。”
我们一行人走进大殿,坐到几把竹椅上,吴宏和我围拢过去,重新把沈逸之手上沾水的方巾看了个仔细,老僧刚才已经把精力耗费得差不多了,此刻闭目养神,在地上的蒲团上打坐起来。
方巾上图案枝节并不多,只有几条大概的线路,有的还重合在一起,要么就围拢成一个封闭的区域,细细地看来的确不是地图的样子。上面三个显眼的小圈排列成一个三角形,但并不等边,换个角度,又好像三点罗列成一个弧面,看不出有什么规律。
吴宏拉过竹椅后一直盯着手中方巾的描图,久未发言。沈逸之直指上面的三个圆圈说:“我觉得这三点似乎和这些纵横的线并不是一个平面上的,线路交叉的地方不是在圆圈周围而是直接穿了过去,是不是说明这三点可能不是在地面之上?”
吴宏听了默默地点点头。我已经头昏脑涨了,方巾虽然也是纹路复杂,但是比我们捡到的那块要简单多了,反而越看越让人感到单调无比,索性不去看它。
“如果你说的是对的,那么不在地面上,应该就是在地下了,”吴宏提出自己的一个看法,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院子中说,“这院子虽然不大,但是如果真的有什么机关,找起来可很费事的,我们还不知道是什么机关、埋得有多深,这工程说起来也很浩大啊!难道要把这里掘地三尺?凭我们三个人……”他斜眼看看一旁静坐的老僧,“我觉得没什么希望。”
沈逸之好像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仔细地又看了几眼手中的方巾,一下站起身来,踱出大殿。我和吴宏连忙跟了上去,沈逸之问吴宏:“你觉得这三点是什么样子的机关呢?是不是埋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吴宏摇头:“我觉得这三点不会是问题的核心,如果这三个地方埋藏着什么宝物或者情报,那女人在老僧面前装模作样没有意义,因为他也不知道地下埋了什么东西。这些先放一边,现在有个很实际的困难,虽然这里有四个人——”他嘴巴一努,指指大殿内的老僧,“却只有我们三个人有些力气,要想把这里翻个底朝天,简直是做梦。”
沈逸之抬头看了看巍峨的飞檐,再望望院内,突然开口道:“水井会不会是其中一个点呢?”
我听了哆嗦了一下,刚才关于水井的奇特想法重又涌上心头。吴宏认真地看了看水井的方位,问沈逸之:“另外两个呢?”
沈逸之肩膀放松下来,背着手弓起腰说:“不清楚。去院子里走走看看吧。”
我们便跟随沈逸之来到院落之间,踱了一圈后,除了两件小室之外,再也没有发现什么有特征的东西。但是这小室作为两个点也太大了点吧?
沈逸之没有失去耐心,他慢慢来到水井之前,一屁股坐在井沿上,紧张地思索着。
吴宏也没闲着,手脚利索地整理着随身带来的小东西,整整齐齐地摆好包裹起来,我知道虽然他手上忙着,其实心里一直都在思考问题,这是他行事的方法而已。于是便轻手轻脚地站在一边,不敢发出什么声音,生怕破坏了两人的思路。
沈逸之呆坐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站起身来的时候,正看到已经收拾完毕站在一旁和我聊天的吴宏,便招呼我们道:“走,去看看我那老哥歇过气来没有。”
我们重新回到大殿中,老僧已经坐起来,在竹椅中休息,气色好了许多。看我们进殿来,他忙起身相迎,边招呼我们坐下边说:“不知怎么你们突然不见了,我正纳闷呢。这大殿里比外面清凉许多,来,休息一下。平日里我心里烦躁,在此打坐片刻,胸中块垒真的能化解很多呢!”
沈逸之呵呵一笑,一扫刚才的惆怅之情,随口说:“哦?还有这神奇功效呢?”他突然之间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吴宏说,“老哥一说,还真是凉快许多。不过,这样说来,你有没有发现……”他侧脸靠近吴宏些,低声说,“这大殿中的温度比外面低得多?”
说完,看见我故意假装环顾左右的样子,沈逸之宽容地笑了。他朗声道:“小孙,你不用拘束。我们这次的任务小吴都和你讲清楚了,和钱竞成不同,我们没什么好隐瞒你的。要是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大家听听,人多力量大,哪句话说到点子上也说不定呢!”
我听了脸微微有些发热,顿时感到自己伪装得十分失败。在情报工作的技术方面还是太稚嫩,一眼就被沈逸之看出我假装没听见。同时也感到一阵温暖,虽然背负着如此艰巨的使命,但是他和吴宏并没有把我当做外人,凡事都毫无保留地告知我,显然寄予了十足的信任。
我稍一思忖,开口说:“其实……我也一直奇怪,这大殿里的温度和外面反差有些大,不过也没想通怎么回事,只以为是空旷阴凉的原因。”
吴宏也说:“我也发现了,刚才我还特意观察了一下这里的结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暗门或者风洞之类的都没有,其实也感觉得到,凉是凉了,实际却没有风。反而感觉上好像风吹到骨头里似的,冷飕飕的,不舒服。”
老僧听见这句话,也插嘴说:“我也是这样的感觉。平时烦躁不安的时候,也只是在蒲团上稍坐片刻,心静下来就离地坐到竹椅中,不然以我的朽木之躯,实在承受不住这冰冷的凉气。”
沈逸之听完老僧的话,眉头微微一皱,说:“这就奇怪了。如果大家都有种感觉,又这么相似,说明这温度低应该不是房屋朝向和结构的问题。这事不平常,我想这大殿之内可能就有什么古怪!”
神秘的大佛
老僧听了身躯一震,眼睛顿时亮了一下,问沈逸之道:“你能不能详细说说,这大殿之中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沈逸之没有言语,在四面转悠了一下,回头把目光投向吴宏,后者虽然没有挪动地方,但是眼神也在上下搜索,过了一会儿才近前几步到沈逸之旁边,小声说:“除了佛像之外,我没有看出什么异样。你也看见了,小孙和我都发现这佛像刻得模糊,鼻眼不清楚,我总觉得这里有什么玄机。”
沈逸之抬手拿过一个竹椅,回头对老僧说:“老哥,失敬了,我得靠近些看。不过你放心,我绝不动手。”
老僧虽然面有难色,但是毕竟亲近之人,也没有说话。自从沈逸之说大殿之内似有古怪之后,他似乎对这谜一样的场所产生了新的认识,态度不像开始那样坚决了。
还是同生共死的兄弟说话管用啊,我不由心想。
佛像很高,沈逸之踩了竹椅也不能完全看到头部,不过显然他视力不错,凭借着室内的光线,居然从佛像腰部往上细细查看起佛头来。从下往上仰视很不方便,我只看到沈逸之直着脖子纹丝不动地看了很久,才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一脚踩实,站回到竹椅上。
吴宏见状忙上前搀扶,沈逸之从竹椅上下来之后,背手来到老僧面前,脸上竟露出了些疲惫,语带笑意地问:“老哥,饿了,给准备点吃的吧?”
吃饭的时候,我默默无语。脑子中困龙湖的奇事始终挥之不去,总觉得刘忠国一行此去一定凶险无比,心里担心不已,生怕那粗壮威武的汉子被那水中生物害了。
吴宏倒不紧张,他不时环顾左右,笑眯眯地问我句什么或是和沈逸之开个玩笑,老僧因为沈逸之的到来也开朗了许多,暂时把往日的不快抛到脑后。他是个心绪简单的人,关于大殿的疑问转眼间就消散了,只与沈逸之聊些旧事,不时询问他当年失散之后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