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课要在后山上,我扒完饭径自去了那里,顺手抄起一把弓,射着箭玩。
林染白上午说我若半点基础没有会事倍功半,方才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尤其是看到百米远的箭靶上一支箭都无的时候……
“我再试一次,要是……”我咬着唇,暗暗提了一口气,并不把话说完整。若是我说“要是再射不中,我今晚就饿着”,而结果恰是这样,那我就有点为难了。虽然并没有人在意我发了这个誓,但于我这样的内心,我还是会愧疚的。但我若心里只这样想,并不说出来,结果也恰是这样,我便可以改口说:啊,没射中啊,好倒霉哦。那样我又不觉得惭愧。做狐狸嘛,还是开心一点的好,何必把自己逼入死胡同?
我这样想着,箭便离了手。琅篁说林染白在仙界的名声很响,多半是因为他的武艺超群,他年轻时便是天庭里的高手。如今收了徒弟,每年帝君面前各个山头的弟子比武,他调教出来的弟子也大多胜出。但我这样的弟子……委实太丢他脸了。那支箭冲了几米远,连一道优美的弧线都未划出便落在枯黄的草上。
“啊啊啊,又没射中!”我跳脚,嗖的一下往前冲去,半途捞起地上的箭,一下插在箭靶的红心位置。因为太过激动,我手上使着劲,口里还嚷着:“让你射不中,让你射不中,这样射中了吧?”
我拍拍手,得意得望着自己的成果。不想身后却传来一声轻笑,我一惊,迅速转身,却发现凌空师兄站在我刚才的位置,低眉浅笑。
好热,明明都是深秋了啊,即使天气不错,也不该这样热啊!我扯了扯腰带,再扯扯衣领,大口呼着气。
“若若,你过来。”他朝我挥手,语气以及神态都那么自然,好似我们认识了许久。但事实上他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我乖乖的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低低的喊了一声:“凌空师兄。”
“据其他的师弟说,你是招摇山的混世小魔王,到处惹是生非,连师父都不是你的对手,怎么在我面前这么乖?莫不是我长得很骇人?”他依旧在笑,声音比林染白对我好时还要温柔。
才不是呢!我张口想否认,但下一秒又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么乖,索性不说了。
他见我不答,便走了过去,经过我时,带起了一阵风。“箭不是你这样射的,乍看上去,你的架势像极了师父,但细节之处却不对,你再重新射一箭给我看看。”
我尚未反应过来,手上一凉,多了一支箭。“真的要射?”我问。
“有什么问题么?”他反问。
“如果我再射不中,你会笑话我么?”
他一怔,继而摇头:“我为什么要笑话你?当初我也不会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没你这么聪明,直接拿箭插到箭靶上……”
“啊呀!”我大叫一声,赶紧转过身去,“你别跟其他人说!”
又是一声轻笑,他应下来:“我不会说的。”
“那我射了。”得了保证,我摆出架势,搭箭上弦,眯眼扣弦,正预备开工,脚却被狠狠的踢了一下,整个人差点栽下去。
“两脚开立与肩同宽,你站成这样是想学什么大家闺秀么?”凌空师兄的声音露着严厉,我还未反应过来,背上又挨了一巴掌,“身体微向前倾,肩膀必须放松,你现在整个人都僵硬了!吸气,再往下压,呼出来的时候要慢。好了,你拉弦吧。”
我如临大赦,看都不看靶心,直接脱弦。果然,箭如同前一支般冲了几米远就落了下来。
“对,对不起……”我开始结巴。
不想那刚才还用力踢我拍我的人却又笑了,拍拍我垮下去的肩:“没事。”
咦?刚才不还一本正经的训我,那架势明明就是说:你要是再射不中,我扒了你的狐狸皮做成狐皮毡子!怎么我没成功他反倒不生气呢?
凌空师兄随手捻起一支箭,按照刚刚教我的姿势站定,搭箭上弦,弓满箭出,正中靶心。“除非天赋异秉,否则初学者就只能做到箭飞向靶心,却射不中。熟能生巧才是唯一的办法,若若,好好学吧。”
若若,好好学吧。那嘴角的笑意与那眉宇间的坚毅,处处都透着少年的奋发,有着阵前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气场。虽然,在他身边的只我一个。
我没有说话,只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发了许久的呆。
上课的铃声响起来,午睡的童子们迈着虚浮的脚步往后山来。有几个特别严重的,到了地方直接抱着放兵器的架子又闭上了眼睛。云鹤师兄急得大叫,一个个去拽:“睡什么睡啊,还没睡够?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师父马上就要来上课了!”
“马屁精!”我嘀咕一声,蹭到琅篁身边去,想感谢他中午塞给我一个馒头。
不料云鹤的耳朵极尖,竟然听见我说的话,跳起来要教训我。“你刚才说我什么,再说一遍试试!”
既然他这么诚恳的邀请我再说一遍,我便极给面子的说道:“马屁精!”
云鹤师兄一定是从未遇上我这样的,原本只是想威吓一下我,不想我这么不识抬举真的又说了一遍。他一时面子上挂不住,白皙的脸红起来。
“若若,你自己不学好就算了,还带坏其他的师兄弟!要不是看在师父的份上,我以我大师兄的身份赶你出招摇山!”
“那你赶啊你赶啊!”我欺近一步,咬牙切齿的说,用上以往对付我浮玉山的师姐们的精神,“你若是赶我出招摇山,你的腿就摔得比琅篁还要严重!”
我这话也就是随便说说,并没有诅咒他的意思,但若是他真的在此刻摔倒在地倒也合逻辑。我往前进,云鹤师兄以他不屑与我靠近的态度自然要往后退,一退再退,总有摔倒的时候对吧?那外人说我我倒可以接受,可他傍晚时候从高处摔下来折了腿却怪到我头上,我委实不敢苟同。
“你这个乌鸦嘴!”夕阳下,十几个童子将我围住,那架势是要来为云鹤师兄抱不平的。
我白了他们一眼:“我是狐狸,不是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