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百般的纳闷,我抱着五彩的霓裳回了刚才的坐席。待察觉神仙堆里的那道目光时,我已发了许久的呆。顺眼望过去,对面正有两个神仙在窃窃私语。说是窃窃私语,倒不如说是其中的一个在拼命说,另外一个正漫不经心的听,间或还端起杯盏浅嘬一口。而那个漫不经心,间或浅嘬一口的恰是我招摇山的好同门昆仑山上的好同伴如今乐游山上的好领导——琅篁。我与他视线相接的那一瞬,觉得有一千年的时光涌过来,而我们最后一次分开不过是几月前。我的记忆还留在桃水的那一面上,觉得他年纪小小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沧桑的大叔。如今隔着一个过道再仔细端详,他不过是脸庞比以前坚毅而已,沧桑什么的真的只是我的错觉。否则何以他身侧的那个女神仙一直要往他怀里钻?我嘴角抽了抽,杯子举起来袖子拖下去将整个视线遮挡住,将“非礼勿视”这一点做到极致。
清歌的出场在片刻之后,劲衣包裹着那样曼妙的身姿,连我都不能直视,更遑论男人了,甫一出场,便引得惊叹声一片。心里没来由的舒畅,好似他们的惊叹是为了我。我从未有过同性的朋友,所以不大清楚相处之道,但曾经有话本极尽笔墨之能将女子之间的关系描写得水火不容,更是道尽其中原委不过是因为女子才有的嫉妒心以及小气量。反观我,我托着腮沉思一下,我能为对清歌的赞叹而高兴,或许是没把自己当姑娘看。
这一场蟠桃盛宴我左右的神仙咬耳朵时说是王母十分羡慕人间那位因为太过俊美而不得不戴着面具作战的兰陵王,所以让清歌扮成他的角色轻舞一场。劲衣与面具都是学着兰陵王的模样扮演,面具虽狰狞,终因那可以看见的一双眼太美丽,而消减了恐惧感。
山海之间的战神颇多,貌美的也有,至于王母为何青睐人间的那一位,那就不得而知了。上级的心思,猜来猜去不过是一场徒劳,因为你永远都不会得到官方答案。
战场上的旋律响起来的时候,我瞧着清歌消瘦的身形将一个男子的英勇都表现出来,暗暗赞叹她的造诣。曲声急促之时,忽有百鸟飞来,在空中盘旋不离。虽数量众多,却无一声啼叫,壮观至极。听闻凤凰一族善舞,见则天下太平,想来清歌应算是其中的翘楚,否则她何以引来百鸟朝凤的场面?待到鼓声渐小,她的舞步渐缓,我瞧着竟有体力不支的趋势。心一惊,作势要起身,却觉我与她离得这么远,搀扶什么的并不靠谱。就这么一个思量,舞步终于完全停了下来。按理说她鞠躬致谢之后便是退场,但她却立在那里,我远远瞧着她没有离开的打算,正觉纳闷,却见她手伸向面部,缓缓将面具取了下来。那一张精致的完美无缺的没有任何瑕疵的脸就这样毫无征兆得映在我的瞳仁里,叫我连呼吸都忘了如何进行。席上惊叹声四起,有神仙起身将股下的椅子带起掀翻在地,有的不顾形象趴在身体前倾眯着眼要将她打量仔细。一时间,整个场面颇混乱。
“不可能!这不可能!”忽地有人大呼出声。
闻声望去,仙风道骨的老者颤着手指嚷嚷:“没……没有了!她鬓角的砂没有了……”
此言一出,席上“轰”一声炸开锅,所有的人都在嚷着叫着,唯有我愣在那里看清歌。她缓缓抬眼,视线落在我脸上,最后浅浅一笑,竟落寞得像是荒野之间唯一的一朵花在黑夜里慢慢盛开。
我尚未来得及对她那一笑做出任何回应,她已经扔掉了手里的面具,转身奔跑起来,一直往前,将前方的栈桥踏遍,最后纵身一跃,跳入了诛仙台。
百鸟齐鸣,夹杂着席上的喧闹声,耳边轰鸣声一片,似是跌进魔窟,身体被厉鬼奸笑着撕扯。
“若若!”我前脚刚刚踢开前方的桌子,琅篁便已经近了身旁将我整个箍在怀里,朝我大吼一声,“那是诛仙台!”
“那是诛仙台!”我回喊,“那是诛仙台,清歌跳进了诛仙台!她要灭灵元毁魂魄的!”
“她已经跳进去了,你救不了她了!”
我不回应,依旧要往前冲,他的力道愈发紧,勒得我周身都疼。“难道你又要像上次一样,不与任何人商量,就将命送掉?若若,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到最后居然有些听不大清了。我们没有眼神交流,但一番话与清歌刚刚给我的笑一般感觉——落寞得要将我整颗心都揪起来。是的,我要再次舍弃生命么?这次是诛仙台,没有任何灵元可以救我。我若是跳下去,无论是一千年,两千年,都不会再次苏醒。
“可……那是清歌!”我还要挣扎,声音却小了许多。
“她没有半刻迟疑就跳了下去可见已经做了万全的打算,你要做的不是随她一起跳,而是弄清她为什么要做这么决绝的选择。”
混沌的大脑有片刻的清明,我想起后台她握着我的手道:“若若,你,请你一定要帮我!”
帮?帮什么?帮她处理跳入诛仙台之后的诸多事?
透过温热的肩膀,视线落在清歌刚才谢幕的地方,面具还在地上打着转,可见她从奔跑到跃下的时间有多短,又可见她奔跑的速度有多快,再可见她求死的决心有多大。由急变缓,那面具终于慢慢停了下来,我盯着它大脑再次陷入混沌,只觉得露出双眼的那两个窟窿似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将我慢慢吸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