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犬戎远了,自然也就离路家远了。
几辆马车正在慢吞吞的向前行走着,他们的目的地是后叶。
后叶在那里?
在天边。
越往南走,天气也就热起来,树林间早已没有积雪,官道的两旁草已经绿了,泥土的气息都是清新的,马蹄和车轮如穿花蝴蝶般的晃动。
前方一辆豪华的马车,四匹骏马坏绕在它的四周,高大的军士全身厚重的盔甲,谨慎的注视着四周,马车中铺着一层厚厚的天鹅绒织成的毛毯。一位宫装女子正在愁眉不展的看着窗外,窗外快速后掠的景致好似根本入不了她的双眼。
也许是想到了此时正在熊熊烈火燃烧的路家,面部表情显得有些僵硬,但眼中却又充满了一种对未知的期待的热切。
这辆马车的后面,跟着一辆同样豪华的马车,这两辆马车看上去一模一样,载着两个女子,马车的旁边没有护卫,然而车辕之上却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女子,黑脸,黑夜,黑头发,背上一张黑色的大弓,手中还拿着一柄黑黑的柴刀。
黑色的眼眸四处看住,一起在她的眼神中都是那么的新奇,好似一切都是黑色的。憨妞不时的回过头,看着车厢内,口齿不清地咕哝着说着话。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落入马车之中,一个女子软卧在马车的中央,旁边一个侍女在服侍着,女子的脸色苍白,白的如同冬日的雪,连一丝红色都没有。侍女看着软卧的女子,面色有些难看。
这两辆马车的后面,还有一辆破旧的马车,一匹老马,瘦的脸皮薄骨头都能够清晰地看见,不知道对于马来说是不是也是以瘦为美。马车的前面没有装帘子,可见主人的懒惰。
列云这时正坐在这辆简陋的马车辕上,拿着酒壶喝着酒,看他不停摇晃点头的模样,竟好像快要喝醉的样子,马车中还有一只小狗,小狗很白,白的纯粹,一根杂毛都没有。
小狗此时正在打着醉八仙的拳,不断的东倒西歪着。双眸中有着得意的笑,不停地在列云的身上碰撞着,好似跟列云很熟的样子,它早已经忘记自己跟列云是敌人。因为列云的酒已经将它收买了。
瘦马好似很生气的样子,不停地回头看着一人一狗,它当然应该生气,看那只小狗,大家都是动物,怎么待遇差别如此之大。
一个在辛苦的干活,另外一个却喝得醉醺醺的。
当然瘦马的不满也不是因为这一点,更多的是这两个家伙不是自己的主人,自己的主人可不在这个车厢中。
列云在车辕上继续东倒西歪的晃动着,双眼有些迷离,要是不是前方的那匹瘦马不断地转动着方向他早已经跌落下马车去了。
马车就要行入丘陵的地带,过了前方重重的山脉就要到羌方与大周的交界。前方的军士们也明白此时天色已晚,开始准备着扎营,如果进入山脉的话,危机便会更多,羌方的马贼很多,就像列云一样,列云也曾经做过马贼。
瘦马也自动停下来,这里是一处扎营的好地方,山前有条小溪。马车的忽然停下,让列云差点一个趔趄从马车上倒下来。
看到已经在扎营的军士们,列云也没有任何的异议,坐在第一辆马车中的宫装女子也下了马车,她也帮忙着搭建帐篷。
她是公主,温怡公主。
憨妞也只好下了马车,开始帮忙着搭搭建帐篷,唯独列云没有下马车,只是解开了瘦马的缰绳,瘦马欢腾着直奔小溪而去,撒欢似的。醉酒的小狗,一副不屑的样子看着瘦马,鼻子中连续的打出酒嗝,然后滚动着身子,跳下马车,一蹦一跳的,跳到第二辆马车之上。
看到自己的主人还没有醒来,身子在周又儿的身体之上来来回回的蹭了蹭,呜咽了两下,便趴在了周又儿的身边。
列云还是继续在那里喝着酒,眉头紧锁着,离开犬戎已有数日,一路上列云的眉头都是这样。也没有去做任何的决定。
所有的决定都是温怡公主作出的,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公主不但聪明,而且每一个的决定都是那么的正确,一路上公主的金字招牌便是通关的最好文牒。
原本跟着公主来的十几名的近卫,已经被列云遣散,只留下这四名愿意效忠的军士,这四人当年皇太子手下的人,太子和温怡公主是亲兄妹,他们也愿意护送公主回后叶。
还有几名侍女也被遣散,列云都让他们自己回后叶去,也算是对这些人的惩罚。
跟着公主的侍女灵儿还在照顾着周又儿,列云看着这个布置一切的公主,只剩下了佩服。
军士们对于很多东西都很熟悉,比如烧水做饭,简单用几块大石搭起一个简单的灶,加上一口行军锅,就开始烧水做饭,就连温怡公主也没有闲暇,自己亲自去搭建帐篷,拾柴。
这些列云都是静静地看着,公主已经不在是一个小女孩,或许在几年前就已经不是。
温怡公主也是不断的转头来带着温柔的目光看着这男子,眼光中偶尔带着羞涩的笑意,当看到列云的目光在看她的时候,她却没有低头,而是大胆的看着。
她是公主,当然她也还记得小时候列云给自己当马骑的时光。
那段时光是快乐的,快乐的她不成忘记,可惜快乐的时光过去得很快。
憨妞对烧水做饭,搭帐篷这样的事情也很熟悉,好似她从小就做的一样,很快的一口大锅就搭建起来,比那些军士更快。
旁边的军士都有点诧异的看着这个憨妞,架好了锅,憨妞朝着列云走来。
列云没有说话,只是丢过去一个纳戒,带着醉意,说道:“三碗煎成一碗...”
“知道,每次都这么啰嗦,要不你自己来。”憨妞没好气的看了看列云,瞪着铜铃大的眼睛,不满地说道。
她当然应该不满,因为一路上都是她在驾车,煎药。而列云却从来都动手,每次都是那样一句话,听得人耳朵都起老茧的一句话。
列云也只是笑笑,没有说话,开始躺在马车的车辕之上,然后仰望着天。
黄昏。
前方天连着山,山也连着天,看不到天边,只因天边太过遥远。
略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西边就要落下去的火球。
火球还是有些疯狂地燃烧着,将它身边的云都烧的通红。
火烧般的云,蔓延下去,那遥远的一片山脉都闪耀着红光。
那是天吗?
天上真的有神吗?
列云不断地问着自己,可是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或许周一仙知道答案,他曾经游猎过天下,可惜他已经不在里了。
列云有些醉意的走下马车,每走一步都停下来驻足观望,好似后叶就在眼中,好似能够看到,年少时的背影,好似能看到儿时的发小们的欢声笑语,书塾中朗朗书声。这些在心中来的越急切,而眼前的这一切却如镜花水月一般破碎的更快。
物是人非的一切,每向前走一步,心都越期盼,然后现实却如这冬天的风雪一般残忍。
时光已逝
往事只堪追忆
梦童时竹马青梅
两小无猜日相随
春风又吹红花蕊
到如今又添新岁
……
当记忆的车轮辗过躯体,思绪痛并快乐着。心像一颗硕大的草莓,渗出鲜红的汁,静静的在月光中数着身上的每一处伤痕。曾经,哭着,摔坏心爱的玩具;笑着,孤单的在黑暗中独行。
无法确定心底的情怀,惟有一片枫叶在春日里飘飞。看不见的是梦寐,听不见的是笑语。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无月明?来世似流水不可待,往事如落花不可追,淡淡的半个月亮,照不亮那幽幽小径,只能伸出左手去触碰天空中那悬而未决的忧愁。
依稀记得初次离家时莫名的心慌,家的轮廓越行越远,曾经熟悉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感觉自己是无意落入大海中的一滴雨水,茫然失措。
现如今学会了不在别人的庇护下安静地书写自己的故事。抑或这是本意,抑或是现实的选择,可无论怎样都是快乐的。
我快乐吗?列云看着天继续问着自己。
或许人就是这样复杂,复杂到连自己有时也感到陌生,那是一种可怕而又绝望的痛,令人窒息。就像儿提年代的发小,到如今已陌生。不想去证实什么,也无法去证实什么。有一种力量很强大,强大到无声无息中忘记曾经如何也不愿丢弃的人,曾经如何也不愿遗忘的事。
列云知道自己已经在时光的破碎机里开始变得面目全非,是谁残忍地搅碎了韶华,埋葬了自己的梦,在繁华落尽、青春散场之时才发现眼角滑落的泪却浸湿了回忆。年华的蒸腾,留下的只有斑驳的印记,提醒自己曾经来过.
后叶,我列云回来了,有些事情也变得清晰,花开时花与叶却让人心酸的被生死轮回所阻隔,从此相见不如怀念。当灵魂度过忘川,便遗忘曾经的一切,把美丽留在了彼岸,开成妖艳诡异的花,成为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
列云从纳戒之中抽出刀,刀影暴涨,一刀劈下!
斩去一切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