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漫天的日子,还有很久。
现在是春天。要等到秋天,秋天之后,还有另外的一个秋。
只有到那时。
很长。
难道不长吗?
枫叶总是要红的,可是红了还要等到下一个秋。
很长,至少对于情人来说很长。
穆情低下头,没有说话,头垂得很低。
继续向前走着,微微的抬起头来,看了看大厅里面的灯光。
灯光下的列云。
和列云的脸。
周又儿仿佛觉得很惊奇,也很惋惜。
除此之外,她显然并没有别的意思。
举着刀的憨妞,终于冲破了的列云的禁制,紧握着双拳,又愤怒,又失望——她本想再次将列云一把揪起来的。
但那女子的修为有些可怕。
她隐约的感觉到是列云在救自己。
刀依然举着。
忽然间有点可怜兮兮的看着周又儿。
周又儿无奈的朝着列云看了看,然后便施了个眼色。
无奈的将手中的刀放下,憨妞有些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双眸,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想要把刚才的情形看个通透。
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上的大辫子,憨妞无奈的坐下。
然后狠狠的一拍桌子道:“掌柜的,来壶酒。”
其实桌子上有酒,刚才穆情过来的时候不但带了酒杯,也带了酒。
憨妞不像喝那穆情留下的酒,酒很香,但是她不像喝,也不敢喝。
因为拿酒是来请周又儿喝的,周又儿没说喝,她也不敢喝。
掌柜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准备好了酒。
一个长相可爱的侍女,端了上来。
就在这时,屋子里忽然响起了个很奇怪的声音:“你要不也坐在来喝杯酒?”
声音低沉而柔和,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说话的人,就是刚才粗声粗气说话的憨妞。
列云四下张望了一下,最后才终于有人发现,这个五大三粗的美女在对着自己笑,讪讪的笑。
列云也笑了,道:“我现在不想喝?”
列云确实不想喝,两个女人,一头大。
喝酒的兴致早已经没有了,何况要和一个刚才抓住你,像抓一只小鸡般抓你的女人喝酒。
这样的兴致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
因为列云刚才听到她的声音的时候就不想喝了。
周又儿忽然微笑道:“你不去送送别人?”
列云道:“我想去,可是...”
他说话的神情,就好像已将周又儿当老板似的。
老板没有说话,所以他不敢去。
周又儿缓缓道:“人要走远了,不送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列云终于胸膛起伏,突又回头,道:“既然这么说,我就送送吧?”
周又儿笑道:“送不送是你的自由?”
列云笑道:“是的。”
周又儿看到列云没有动的身形又说道:“送人是一种礼貌。”
列云当然是自由的,也是有礼貌的。
穆情走出门的时候,门外不知何时已多了两盏灯,灯照亮着女子身前的路。
两个侍女手里提着灯笼,笔直地站在街心。
穆情依旧低着头,摇了摇自己的嘴唇,慢慢地走下石级。
石阶上的两个侍女很快的走过来。
灯笼在风中摇荡,穆情动,侍女也动,侍女动,灯笼也动。
灯光照在她们的身上,她们的头发衣褶间,已积满了白雪,在深夜中看来,好像是下凡的仙女。
穆情根本没有看她们。
她走路的时候,目光总像是在看着地上。
看着地上的雪,好似雪中有个男人的影子,是那个让她刻骨铭心、梦魂萦绕的人?
她慢慢地穿过街心,一步步的向前走。
灯光的照耀下,列云的影子终于出现在前面。
穆情就站住。
眼角微微地上抬,看着列云,想将列云看清,情的将他看到自己的心中去。
可惜列云还是站在那里,看不到她的心中。
他心中没有她。
至少现在没有。
因为她只从列云的眼神中看到了抱歉,只是抱歉,没有其他的东西。
女子有些伤心。
“对不起。”列云深深的吸气,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情绪,眼前这么美丽的女子。
曾经和自己有着一夜的女子,自己不可能带着她走。
自己已经耽误了别人的清白,不能再耽误别人的一生。
“我知道。”穆情摇着自己薄薄的嘴唇,清晰的牙印,嘴唇上已经有了些血迹。
列云不再说话,眼神中的歉意其实已经伤透了穆情的心。
这是两人之间唯一的话语。
即将成为永恒。
永恒是什么,就是永远。
“我会等你。”穆情低下头,不敢去看这个男子的面容,这个夺去自己处子之身的男子。
列云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年枫叶漫天的日子,我会在那里等你。”穆情说完,转身,这一个转身也是永恒。
那里是那里?
列云知道,就是书院。
其实他不想这样。
列云郑重地点了点头。
穆情走了,远远的只留下背影。
“小姐,姑爷既然在,我们为什么不强行将他带回去?”挑着灯笼的侍女,小声的问道。
“他有他的事?”穆情摇着头,列云不是她的,至少现在不是。
“可是小姐,姑爷跟那个周又儿是什么关系?他们是夫妻吗?”另外一个挑着灯笼的小侍女,回头看了看灯火辉煌的酒楼,要是那人是姑爷的女人,那不是要和自己的小姐抢人吗?这可怎么办?
远远地,前方又有个人走了过来,也挑着个灯笼。
穆情的身子在有雪的夜中,一步步的向前,她走得不快,因为她不想这么快的就闻不到列云的气息。
列云站在那里,继续看看女子离去的背影。
世界总是在变化的,有时候变化得太快,很对人都很难适应。
列云现在就还没有适应过来。
穆情走了。
留下给列云的只有背影。
她还带走了列云的那一双旧靴子。
前方的夜很黑,黑的看不到头。
三个灯笼的光点已经消失在黑夜中。
直到黑夜连着天,天连着黑夜。
“姑娘,那是你的情敌吗?”憨妞喝着酒问道,她觉得周又儿很奇怪,从来没有过的奇怪。
周又儿小脸之上蓦然红了起来,摇了摇头,看看穆情离去的方向,又看看列云,有点答非所问地,说道:“他只是我很小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哥哥,他还是周一仙那个老骗子的徒弟。”
“他就是列云。”憨妞抬起头,有点古怪的看着远远的街角的男子。
这个人就是列云,摸了摸自己的大辫子,越来越好奇。
“那以后我叫他什么?”憨妞黑白分明的大眼转动着,很明显姑娘是喜欢这个列云的,但是他有是周一仙的徒弟,按理说姑娘应该叫列云师叔才对,可是现在也不能叫师叔,这关系够乱的。
“就叫列云呗。”周又儿没有感觉到憨妞口中的意思,拿起了穆情刚才喝酒留下的酒杯,然后从酒壶中给自己倒上一辈子,拿在鼻子的边上闻了闻。
“姑娘,这是六十二年的绍兴女儿红?”憨妞闻着就想吞咽着口水说道,女人喝的酒当然是女儿红。
“你是不是想喝?”周又儿知道憨妞喜欢酒,鬼方的人都喜欢酒,周又儿偶尔也喜欢喝酒。
“想!”憨妞吞咽口水的声音,简直就想一头喝水的牛,母牛。
“你喝吧。”周又儿只是闻了闻,将手中的酒杯递给了憨妞。
憨妞也不客气,一把接过来,张开那张血盆大口,一饮而下。
绍兴六十二年的女儿红,完全是被糟蹋了,周又儿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喝酒毫无情趣的憨妞。
这家伙对酒还不是一般的有品位。
“这一壶也给我吧?”憨妞喝完酒杯中的酒,眼光盯着桌上的酒壶,那眼光好似再盯桌上的金子一般。
周又儿皱了皱自己的小鼻子,这酒是穆情带来的,显然是要留给列云的。
拿过酒壶,周又儿犹豫了一下。
小鼻子中忽然间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喝吧,喝个干净,一滴都不要留下。”
憨妞一把从周又儿手中抢过酒壶,用抢都将她的动作形容的有些慢了,完全是饿狗抢食。
一双大手差点没有将酒壶捏碎。
“汩汩!”
仰起头,酣酒举着酒壶,就将一壶上好的酒喝进自己的肚皮中,末了还用舌头舔了舔。
周又儿看到喝完酒的憨妞,嘴角蓦然有了一丝的笑意。
嫉妒之后,得到一丝释放的笑意。
她笑得很开心,从来没有过的开心。
手指都不断的敲打着桌子。
“活神仙,今天晚上吃什么?”掌柜的,走过来小心翼翼的问道。自从周又儿来了以后,他的酒楼生意简直好得不得了。
早上一开门,就有人排队。
“还是老三样吧,不过今晚要大份的,再来一壶酒,你们这儿最好的酒。”周又儿眼角有了笑意。
“活神仙,你是不是要走了?”掌柜忽然间有点不安的问道,要是这活财神走了,自己的生意会不会又一落千丈,这才是掌柜最担心的。
“你现在的生意口碑都上来了,以后只要做人厚道的话,生意会一直好下去。”周又儿取出纳戒,开始取金币,一枚枚的数,深怕数错了的样子。
掌柜摸了摸自己额头的汗,兴高采烈的走了,有了活神仙的话,自己的就有大把大把的银子赚。
赶紧下去吩咐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