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箬从来没有想到,郑塬会在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时刻出现在她面前。四月中旬,一直吵着嚷着要来古都看牡丹的卢然,爽利地践行了诺言,从学业和家教中抽身出来踏上了西去的列车。
“姐,我到西安啦!”直到稳稳地踩在西安火车站坚实的土地上,看到古朴巍峨的城墙,卢然才拿出手机,咋咋呼呼地给青箬投放了这一惊喜。
彼时的青箬,正被朱林拉去小寨做采购,当然,身边少不了柯楠这个御用搬运工。也可以说,柯楠正是因为青箬去才会屁颠屁颠地跟着一起去。这点说起来,朱林有点不厚道,总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借青箬的名义让柯楠心甘情愿地为她效劳。柯楠自从踏进G大起就单恋上了青箬,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自知不是青箬喜欢的类型,便从没有疯狂地追求过她,只默默地出现在她或她的舍友需要的时候。
听到卢然突然到了西安的消息,青箬十分的吃惊。“啊?然然你怎么不提前通知我,我这会在学校外边呢。”青箬一手举着手机讲话,一手拎着两三个装着太阳伞、便携式水壶和零零碎碎小饰品的手提袋。柯楠看到青箬一手拿三个袋子有点吃力,便立马把手里的两个装满夏装的大纸箱子放到地上,又从青箬手里接过手提袋来。朱林则早蹿到前边去打捞别的好东西去了,甚至没有注意到两人并没有跟上来。
“姐,我这不是给你送惊喜吗?要是说了,就没意思啦。等会还有一个惊喜送给你呢。”电话那头,卢然咯咯地笑着。
“你这丫头呀,啥时候才能不捣鬼?这会在哪呢?”青箬轻轻摇了摇头,她的卢然,总一副长不大的样子,只顾着惊喜也不考虑要是自己临时有事离开西安了她会扑个空。
“刚下火车。姐,我去哪里找你呢?”
“这样吧,火车站那里的XX路公交车可以直达我们学校的,你坐上去,到G大南门下,进学校里等我。我在小寨这边,马上回学校。”
“好,姐,我这就去坐车。”
挂了电话后,青箬又马上拨了朱林的手机说明要赶回学校的事情。朱林虽然应着会以闪电般的速度归队,却还是让青箬和柯楠等了十来分钟。
“胖子,快帮我拿!”朱林抱着一只纸箱和若干手提袋,乒乒乓乓地出现在两人面前。她看到两个躺在地上的纸箱,想都没想就把手里的也撂了上去。
“木木,你和珅转世啊,也太贪婪了吧?”青箬目露难色地盯着朱林,“一次弄这么多货,在学校里边开个小超市都够了。我看你回去了往哪里放。”
朱林双手叉腰调匀了呼吸后,说道:“不是这阵子咱学校的牡丹开了嘛,再过几天又是五一小长假,来学校游玩的人那么多,市场前景广阔着呢。樱花开的时候我的货就没少卖呀。至于放的地方嘛……”朱林顿了顿,故意提高嗓门,“回去把你的衣柜腾出来给我就够了。”
“放我宿舍吧,我们男生东西少,还有地方。”柯楠很应景地接了茬。
“等你这句话呢!好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啦。”
青箬自己都不知道第几次听到朱林说“愉快地决定啦”的话,总之一般都没有好事情。
“快回去吧,青箬的同学等着呢。”柯楠把三个纸箱一起抱起来的时候,都遮住眼睛没法看路了。青箬觉得这么未免太欺负了他,就主动拿下一个箱子。朱林似乎也良心发现,从青箬手里夺过了箱子,只把几个手提袋给了她。
“箱子还是我拿吧,这么抱一大箱子有点影响你的淑女形象,朕瞧着不忍心。”朱林除了良心发现外,还自高身价称皇道帝起来。
“得了吧,木木,我们宿舍几个人的淑女形象早被你毁灭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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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两手各拎着三四个手提袋子,形象也不比抱着一个大箱子淑女多少的青箬到了G大南门的时候,除了一眼看到穿着红色长袖t恤衫、深蓝色牛仔裤和白色运动鞋的卢然外,还看到了一个高高瘦瘦,舒展着两道剑眉,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出现在她心里梦里的男生。这个男生,是郑塬。青箬腾不出手来揉眼睛,但眨巴了几次大眼睛后,还是确定了站在卢然旁边的,就是郑塬。
居然是郑塬!卢然的这个“惊喜”,盖过了她本人来西安带给青箬的震惊。青箬怎么也没想到,郑塬会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出现。虽然她早已心属杨冠超,早已决定彻底忘记郑塬,但几年的惦念,在时间的车轮转过后,扫去上边层层掩盖的枯叶,还是露出了碾压的辙痕。都说往事随风,可是,又有多少往事真的那么容易烟消云散呢?
青箬心里颤抖了一下。对于江凯,她只有欣赏与感激,所以在每次拒绝与转身之后,她都能放得下;对于郑塬,她却有太多的遗憾,总觉得过去一段本应丰盈的时光莫名其妙地丢失了。她和他,都亏欠对方一个解释和释怀。当然,青箬深知自己不应该冲动,不应该纠结于逝去的光阴。她现在需要惦念和关怀的,只有杨冠超。
青箬心里跟自己暗暗较着劲,一边为卢然和郑塬的到来而欣喜万分,一边又不知道该以何种姿态面对郑塬。
“青箬,你怎么了?”朱林似乎发现了她的异样。
“我看到我同学了,高兴得过了头。”青箬随口敷衍着,加快了向两人走近的脚步。
“姐,你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呀?”卢然和郑塬几乎同时看到了青箬,一起快步迎上来,卢然帮青箬提袋子,郑塬则接过了朱林手里的纸箱子。
“喏,我给你说过的呀,我们宿舍里有个生意人,绝对是校园市场的风向标。”青箬在卢然的帮忙下,终于腾出了一只手来指向朱林。
“你就是朱林?我总听青箬姐提起你呢。”卢然向朱林灿烂地一笑。
“对呀,我是朱林,你是卢然吧?青箬也天天把你挂嘴边呢。咦,旁边这位是……你男朋友吗?快介绍介绍呀。”朱林跟人向来自然熟,从青箬那里对卢然的情况也有一丁点的了解,于是见面就有一种相见如故的感觉。但听到卢然答话后,她马上就后悔自己太心直口快了些。
只见卢然微微涨红了脸,表情很不自然,声音细如蚊鸣,“不是呢,他叫郑塬。是我和青箬姐的高中同学,我俩在一个大学读书,就一起来西安了。”
虽然卢然声音很小,朱林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郑塬,她一点都不陌生的一个人名。这个被他称为“塬帅”的男生,今天终于见到了本尊。因猜错略感尴尬后,朱林不由自主地打量起郑塬来,并拿他跟杨冠超对比,论长相,郑塬要胜出一筹。剑眉,英气,又有着一种谦逊的风度。不知为何,比之板板正正的杨冠超,朱林对突然降临的郑塬更有好感。
“郑塬,你好!”朱林虽对郑塬有好感,但也知道他跟青箬已属过去式,便只礼貌打了个招呼,不再透支其他信息。
“你好!”郑塬向朱林点头微笑。
“卢然,这个不是青箬男朋友也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我哥们,叫柯楠。”朱林发觉卢然盯着柯楠看,便不问先招了。
郑塬似乎对“青箬男朋友”几个字过敏,脸色稍微寒了一下。无意中又与青箬对视一眼,神情颇有些茫然。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青箬也略感尴尬,但也不愿多想,把头别了过去。
“那什么,我们先把东西放回宿舍去吧,拿着这么多东西说话有点挤。”细心的朱林似乎感觉到了青箬与郑塬之间气氛的微妙,便立马转移了话题。
听到朱林的冷幽默,几人都笑了。
放完东西再次会合的时候,柯楠因被舍友拉去聚餐,便没有来。而由于卢然强烈要求早点见到“姐夫”杨冠超,青箬便叫了他过来。好在杨冠超虽然知道青箬苦等初恋几年的事情,却并不知道此人就是出现在他面前的郑塬。因此,昔日初恋与现在正牌男友的见面中规中矩,未起丝毫波澜。因宿舍有空床位,杨冠超还友好地提出让郑塬晚上与他同住。
中午一起吃了饭后,杨冠超有事回了教研室。青箬朱林带着卢然和郑塬逛遍了G大校园,又去了兴庆宫公园。朱林热情直爽,卢然纯真简单,俩姑娘不一会儿就打的火热,执手在长长的梧桐道间蹦跶,或者抱在一起蹲在牡丹花丛里让青箬给她们拍照。
“木木,你可真会宣兵夺主,然然倒不像是我同学了,而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青箬忍不住嘲笑起朱林来。
“这话我妈听了最开心,平白无故地多出一个女儿来贴心,睡着都能笑醒呢。”
“那林姐赶紧带我去新疆见咱妈呀。”卢然倒也不客气。
“好呀好呀,我跟你讲,新疆好着呢,你把自己养肥一点,去了先学肚皮舞……”提起自己家乡,朱林眉飞色舞、口若悬河地跟卢然讲起来。
这俩人粘到一块倒也为青箬和郑塬提供了单独说话的空间。但奇怪的是,两人竟相顾无言,谁也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