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是哪家小姐,竟如此出言不逊?”小声嘀咕。
“这你都不知道?她就是最近京中有名的女罗刹——罗佳瑶!拳打负心汉,脚踢恶婆婆,打得人家夫家被迫和离不算,最后还退了嫁妆倒贴银子了事儿!”
“哦,是她呀,怪不得···”语气唏嘘,却没再说下去。
说起这罗佳瑶也是异类,嫡母早逝幼年便随父亲戍边在外,西北蛮荒大漠孤烟,整日混在男人堆里自然养不出什么婉约性子,罗佳瑶不但习得一身武艺,更是性情乖张嫉恶如仇。自打她入了京便叫京中一干弱质女流开了眼界,原来女子还可以如此肆意,如此高调,隐隐羡慕的同时又不免生出几分厌恶之感。
特立独行终归是惹人非议。
夏沫凝神听着,见江氏暗地里朝流朱使了眼色便留了心,她不动声色的借由饮茶的当口低声吩咐了春月几句,又复浅笑妍妍。
“罗姐姐何出此言?”柔声反问的宫装女子正是威远侯侄女周月小姐,她声音轻柔,态度恭谦,“小妹周月见过罗姐姐。”
罗佳瑶挑眉,“我不是你姐姐,叫我罗小姐。”
周月闻言仍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罗姐姐自是不必认我这妹妹,只是妹妹仰慕姐姐多时,今日一见便觉欢喜遂厚颜亲近,不想竟惹恼了姐姐,望姐姐恕罪。”说着屈膝行礼。
“这罗佳瑶也太霸道了!”
“就是!闺阁之间唤声‘姐妹’自是情谊,偏她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真是没有家教。”
“······”
因着二人一番口舌,厅中众人皆议论纷纷,堂上端坐的两位身份高贵的女子对视一眼,没有开口。众女见状更是畅所欲言,借由评论此事将自己或大度宽容或循规蹈矩的诸多美德一一展示了出来。
可怜罗佳瑶被众女评头论足甚至人身攻击弄得赤眉急眼,几欲暴怒。
夏沫冷眼看着,见周月果然红着眼眶劝慰‘打抱不平’的众位好心女子,“各位姐姐千万不要责怪罗姐姐,她不是这样的人···罗姐姐只是性子冷清了些···诸位姐姐要怪就怪我好了···”
有了周月的委曲求全,场面自一面倒的成了对二女人品的比较,明月轻蹙着眉,正欲开口却被刘氏拦下了,刘氏一抬下颌,“瞧,有明白人呢!”
明月顺着看过去却不想正好撞上了夏沫嘲弄的眼神,不由一怔,好个妩媚动人的聪慧女子!
“各位小姐,公主今日宴请我等是为赏花而来,如今美景当前,大家竟忍心弃之不顾,实在是可惜了公主与王妃的一番美意,”
绿衣女子边说便从座位上站起身,朝着主位蹲身行礼,“小女崔宝珍斗胆请公主王妃责罚,”甜美的声音顷刻间压倒一切杂音。
“不如就罚我等即兴作诗一首,谁若做不出便罚酒一杯如何?”
此话一出,厅中便炸开了花,自视满腹经纶文采斐然者俯首称是,不善此道惶惶难安者低声祈祷,夏沫嘴角一撇,扯出了僵硬的弧度。
尼玛,拾人牙慧,烦不烦?
刘氏颔首笑道,“如此甚好,不愧是崔尚书家的千金,果然家学渊源。来人,笔墨伺候!”
明月也暗叹此女上道,崔尚书在朝堂左右逢源,人人赞其厚道,如今这崔宝珍小小年纪便有乃父之风,马屁拍的不落痕迹又趁机太高了自己的身价,让底下一众渴望表现的‘才女’纷纷对视颔首一待。要是猜的不错的话,此女此番即兴作诗必定会中规中矩,不争风头。
“唔,既是赏花宴,那便以‘花’为题,赋诗一首,限时一炷香!”
笔墨纸砚是早就备好的,宫人将其呈上便依次退下,其实这场比试就算没有崔宝珍的‘自罚’,明月也会找由头提出来,此时不过是提前罢了。
毕竟皇室选人也得挑个德才兼备的不是?
“既然视作比赛,那就得有个彩头,”明月抬手让宫女将托盘里的雕花玉佩取出来,“这三块团龙玉佩是出宫前太后娘娘赏赐的,今儿咱也学学前朝,选出个头三甲来!本宫在此等候各位小姐的佳作,诸位便开始吧!”
捏着狼毫,夏沫心不在焉的沾墨,作诗她倒不怕,古往今来随便一首也能应付过去,她担心的是江氏,方才春月跟着流朱出去,到现在也没回来,倒是江氏不声不响浑不在意的样子令夏沫不安,到底有什么后招等着自己呢?
夏沫毛笔字写得不好,握笔绵软,其形也浅,俗称‘没型儿’,片刻功夫弄花了好几张宣纸,待到众女纷纷停笔时,夏沫才姗姗写就。
宫女依次将众女的诗作收走,真可谓几家欢喜几家愁。
此时隐在角落的乐师突然换了曲子,夏沫不由向后看去,却见一乌发白衾的女子清丽的面容在帷帐后若隐若现。
吾家洗砚池头树,朵朵花开淡墨痕。
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好!好一个将门虎女,不愧是我大熙战功赫赫无敌将军的女儿,”明月笑道,“不流世俗、卓尔不群,有气节、有风骨!赐玉!”
公主的击节赞赏却叫堂下不少人变了脸色,罗佳瑶神色冷漠的看了周月一眼方起身谢恩。夏沫注意到周月身边随侍的婢女的脸色发白,鬓角出汗,知道怕是被掐的不轻。
看着罗佳瑶冷傲的态度,夏沫微微蹙眉,性情刚毅却过刚易折,如此性子进宫只怕活不了多久吧?
“这儿还有一个叫人惊喜的呢,公主请看,”刘氏黛眉轻蹙的将诗作递了过去,抬首对着厅中的女子叹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本宫是老喽,比不了了!”
说着想到自己夜夜空闺孤寂冷清,兼之年华逝去青春不再,竟假戏真做感伤莫名,数度哽咽。
东风袅袅泛崇光
香雾空蒙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
故烧高烛照红妆
随着明月公主低声吟诵,众女眼前皆出现一幅夜阑人静孤身寂寞的空闺女子无法成眠,只得与花为邻的凄凉影像,由此联想到家中母亲或自己日后生活境遇,纷纷感叹落泪。
“···次诗好便好矣,只是未免太过悲凉!”
蓦地一声轻叹打破平静,只见那女子一身鹅黄宫装,面似芙蓉柳如眉,朱檀轻启笑先闻,此时正以宫中礼仪向堂上两位主人问安,“伊林给王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给公主请安,公主万福金安。”
今日这大堂之上要数聪敏者莫过于此女了,她本是随明月公主一道入府,半途却独自带着丫鬟先行入内,不管大厅中如何喧哗却但笑不语,作壁上观,每每在状况失控前寥寥数语扭转气氛。
“周小姐这首诗虽入情入景,引人深思但是却与宴会主旨相违背,久闻周小姐琴艺高超,不如就请她抚琴一曲,算作惩罚,不知公主婶婶意下如何?”
众人闻言皆骇了一跳,似都没料到这清丽的女子竟是皇亲国戚,如今眼看着宴会的风头被她抢了去,纷纷出言相应,却如何也比不过韩伊林那一句的效果了。
“伊林说的有理,不知周小姐愿不愿意为我等弹奏一曲?”明月含笑将韩伊林招至身边,朝着堂下面色不虞的周月问道,“怎么,周小姐不愿意?”
能一展技艺周月当然愿意,自是此时的情况与她当初设想的大有不同,她一时抹不开脸面罢了。
“能为公主殿下抚琴是小女的荣幸···”
“在座诸位‘姐妹’也都洗耳恭听周小姐高超的琴技呢!”韩伊林又一次打断了周月的话,并在罗佳瑶挑眉看过来时,对其友善一笑,似乎是在为她打抱不平。
罗佳瑶微微颔首,虽抿唇不语,但神色明显缓和下来。
夏沫看的一惊,这个韩伊林好生厉害,三言两语便打击了竞争对手并为自己找了个‘战力强悍’的盟友!
纵观今日宴会,在座之人除了自己便只有她们四人有实力角逐名次,而罗佳瑶第一个拿到玉佩自是入选无疑了,剩下两枚玉佩却有三个人竞争,周月、崔宝珍和她韩伊林。
崔宝珍滑不留手,之前一番表现已入了上位者的眼,此时必不会再出风头,而自己自始至终没有出声,韩伊林自是无处下手。偏巧此时周月另辟蹊径作了首煽情诗,想以此借此博得‘主考官们’的青睐,却不想正好中了韩伊林的下怀,叫她挑出了毛病。
说是请周月一展琴技却又点出是为‘惩罚’之意,不但叫周月颜面尽失,还成功的卖好于罗佳瑶!
大厅中看懂这一幕的几人皆沉默不语,夏沫是无话可说,而崔宝珍却一直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低声和同桌的女子谈论着什么,好似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
“来人,取琴来!”
随着刘氏的传唤,那位隐在帷帐后头的女子应声而出,步履轻盈,白衣若仙,翩翩欲飞。
“奴家如烟见过睿王妃、明月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