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坊的冬季寒冷干燥,秋季却秋高气爽,冷热适宜。到了夜间,窗外月明星稀,凉风阵阵,很是舒爽。
墨翟还没有睡。
房中只他一人,孤灯一盏,冷冷清清的。原本空旷的屋子因堆了成摞的书籍显得有些拥挤,却不觉杂乱。书的种类很多,不单是医药典籍,甚至还有些野史杂谈之类。
今晚的他有些心绪不宁,手中医书半天也没翻过一页。他有些无奈的出了口气,放下书卷,起身来到窗边。
道教称千光之眼千眼明。每一个人的眉心轮天眼都是打开着的,可视世间万物生灵,包括魂魄。只是有的人选择‘视而不见’,当然这不包括他。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俗称的阴阳眼,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已经可以和它们正常‘沟通’了。
不过,他并不喜欢,所以实践的次数屈指可数。
现在的情况,他不是很明白。
夺舍吗?
昨日在他背后的女子灵力很高,反倒肉身里的灵魂受损严重。他看得出,两个灵魂皆具凶相,都不是普通的往生魂。两鬼相争,必及无辜!
墨翟有点心烦,他不想管,也管不了。他不是捉鬼大师,也没那么多闲心,但是···
墨神医,救救我!
那个女子,这样喊他,说实话,他有点好奇。这个女子身上,秘密太多了,他忍不住想走近看看。
墨翟并没有犹豫很久。他对于一切与医术有关的东西都很感兴趣,也知道只有在人体要害遭受重创的情况下有可能导致失魂的现象,所以,他背上药箱去了悦来客栈。
他想看看,自己猜对没有。
对现在这种情况同样不解的还有张燎。怕露出破绽所以选了常见的毒药,但人却没死,这就有点打脸了。经过严格训练的前暗卫头目竟杀不死一个弱质女流?张燎愤怒了。他耽误太长时间,别院传信来催了。
今晚,不废话了,直接上刀子。就算日后查出来,他也不怕,为兄弟报仇,拼死何妨!
悦来客栈本就是个是非地儿,即便到了夜间,也有不少江湖人隐在各处,伺机而动。张燎上了房顶,朝着暗夜里的游侠们打个‘解决私人恩怨,互不干扰’的常用语,躬身来到夏沫房檐上。
屋里一片漆黑。
轻巧的翻身入窗,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还未及起身便听到有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向门口而来。张燎提气跃上屋梁,借着疏淡的月光鹰视房内一切。帐中女子气息平缓,已无大碍。年轻婢女趴在桌上,睡意正酣。
却在此时,那脚步声停在了门外。门闩被铁丝慢慢移开,轻微的咔声后门被推开了。一个男人极快的闪了进来,返身关门时顿住了。
张燎不想伤及无辜,但必要时他也会心狠手辣。盯着男子的动作,张燎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说时迟那时快,在男子扬袖的瞬间,张燎一剑刺出,直取男子项上人头。男子足尖一点偏头闪过,长长的衣袖带着异香利刃一般与张燎的长剑撞击在一处,空气中仿佛有火花闪过,嗤嗤作响。一击即退,张燎退至门边,剑指男子。男子连退数步挡在床前,双目泠泠,面色不虞。
正是墨翟!
方才一击看似潇洒,实则狼狈。他本身并不会武,只是仗着身手灵活和一身毒药才堪堪躲过致命的一击。将破损的衣袖背在身后,墨翟向前一步。对方既已中毒,他也不怵了。
“你是何人?”
张燎此时却有苦说不出。他本已看出男子脚步虚浮不会武功,遂祭出一剑,偏十拿九稳的一招被对方躲过了,如今逐渐僵硬的四肢更是让他心浮气躁。
真是邪性,这女子莫不是有神灵护体不成?怎么屡次都能逃过一死?
想到此处,张燎便知今夜无法如愿,朝着墨翟虚晃一招,破门而出。俗话说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张燎在对夏沫下毒的时候可没料到自己报应来的这么快。
见几个起落来人已消失在暗夜,墨翟松了口气,他也担心那刺客拼将起来,到时,他就危险了。
这番动静怕是要惊动他人。来不及多说,墨翟对着床尾略一颔首,旋即从药箱内抽出银针,一手扶起女子,一手捻针,手起针落,须臾间女子周身九大要穴插满了明晃晃的银针。女子果断抽蓄起来,瞬间便汗起如雨,面白如纸。
床尾那位见机极快,一下便冲进女子体内,不过瞬息,墨翟便隐约见一股淡白轻烟从女子体内飘出,若有若无,转瞬即逝。
墨翟心中一凛,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只有狭长的凤目流露了一点异色。
“谢···谢!”夏沫忍住剧痛,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过会儿再自恋成么?先拔针···”
墨翟早知道这女子极能忍痛,见她嘴唇咬得发紫也不哼一声,拔针的动作更快了。
“自恋?”
“过会解释,先把紫芜的毒解了。”夏沫吃力的撑着身子靠在床头,蹭了下鼻子。特么的,总算活过来了!
方才挥出的药粉可是无差别攻击,紫芜自然中招,如今脸都绿了。墨翟闻言扔了颗解药过去,“先救你自己吧。”语毕转身去给紫芜解毒。
安顿好紫芜,墨翟来到床边,俯视着床上柔弱的女子,淡淡开口,“说吧。”
知道躲不过,夏沫也不再隐瞒。
“你看到了,她抢了我的身体,我既然没有重新投胎,自然是要抢回来的。至于原因,我不知道。”
“这具身体原本是谁的?”
“我的!”真真假假,就看你信不信了。
“那她现在···”
“我不知道,也许投胎去了,也许躲起来等着反攻。谁知道呢?”她一定还躲在某处。
夏沫的态度很敷衍,十句里只有两句是真话,墨翟也不介意,挑了自己想知道的慢慢盘问。不得不说,墨翟问话很有技巧,先问了些身体的状况,又关心了最近的朝廷动向,等到夏沫精神不济开始放松才问到主题。
“姑娘来此地多久了?”
“快一年了···你!”夏沫惊醒,满脸不甘的瞪着一脸果然如此的墨翟,可恶,狡诈的古人!
“还不说实话么?姑娘应该明白,在下只是不想对自己的病人动手,不表示不会。”墨翟优雅的走到桌前,端坐在凳子上,好整以暇的瞅着夏沫。虽然不常发火,但他的脾气可不好,只因不屑表达,反倒赢得一个温良谦恭的好名声。不过真要是惹怒了他,那可不是开玩笑的,看家的本事就全招呼上去了,不死也得脱层皮!试问医馆里的几个小徒弟有谁不怕他的?
形势比人强,夏沫不再顽抗,撩起眼皮,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是,我不是本人。但这身体确实不是我抢的。我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谁都不认识,也找不到回去的方法。至于原因,我比你还想知道呢!”说着,夏沫拽起床上的被子裹到身上,她觉得有点冷,骨子里冷。也许是这个秘密压得太久了,久到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没有一点真实感。
墨翟挑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姑娘仙乡何处?”夏沫的言行举止实在不像一般女子,不知是怎样的家庭教养出来的?
既然说了,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何况,再不找个人分享,夏沫都要以为自己关于现代的记忆只是南柯一梦。
“我出生的地方叫地球,那是个文明发达的地方······”
一人说,一人听,说的人漫不经心,听的人却如痴如醉。
“如姑娘所说,贵宝地的乡民皆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了?”墨翟犹如狂热的信徒,浑身战栗,兴奋的不能自己。“那些医疗器材能做出来么?”要是有了它们,他的研究绝对能成功!
看着陷入癔症的医学狂人,夏沫凉凉的泼了盆水,浇灭你丫的!“我不会。那些伟大发明,我一个都不会。术业有专攻嘛!”说着摊摊手,一脸欠抽样。
“那你会什么?”墨翟火了。
“我是学文秘的,你可以理解为师爷或幕僚,不是很准确不过将就一下还是可以的。当然也可能是小老婆。”
“女人也能做师爷?”地球太疯狂了!
“一切皆有可能嘛!”都穿越了,还有什么不可能呢?
墨翟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今晚发生的一切,他缓了一会,方才问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对于夏沫说的一切,他奇异的没有一丝怀疑,全都相信。可能是那个叫地球的地方太美好了,他才会接受这么荒诞不羁的说辞。
“回京城。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害我这么多次,我总要给点回礼才成,免得说我这个做晚辈的不孝顺。”很显然夏沫把张燎这笔账也算到林家头上了。
“不介意的话,就让在下陪姑娘一道吧!”这么好玩的事儿,他绝对要跟去看看。
夏沫沉了脸色,盯着墨翟,没有说话。
墨翟挑眉。
威胁我?夏沫笑了,行,本姑娘接受威胁。最大的秘密都让你知道了,还有什么好怕的?谁玩谁还不一定呢?
唐僧取经都有徒弟保护,这穿越之旅又何必孤身一人呢?打怪升级收小弟,听起来也不错。
今晚的一番交谈将夏沫紧绷的神经从高压中解脱出来,她现在浑身都松快了,抬首遥见窗外的亮光,不禁笑意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