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寺始建于北齐天宝六年,号称“皇家寺院”。殿宇高大无比,壮丽绝伦,有“大相国寺天下雄”之称。
相国寺钟楼中悬挂的铜钟重逾五吨,上铸“法轮常转,皇图永固”“帝道遐昌,佛日增辉”十六个大字。声音响亮优美,是燕京八景之一。
每逢初一十五,相国寺方大开佛门,广纳香客,最是热闹不过。
初一这日,林府门前车马簇簇,仆妇如林。老夫人坐一乘四人大轿,夏氏和江氏共坐一辆翠盖朱缨八宝车。林迁安和林朝安骑马随后。
入得山门,便见钟鼓二楼,向里过了天王殿,便来到大雄宝殿。殿内供奉有释迦摩尼,阿弥陀佛和药师佛三世佛,均举高一丈三尺。东西两壁台基上所供奉的是十八罗汉。三世佛背后是大型雕塑南海观音。
林迁安陪着老夫人在主殿祈福,夏氏和江氏也恭敬地跪于蒲团上,低声默念。林朝安自入了寺,便带着小厮,四处寻闹去了。
殿内一角,摆着供桌,桌上放着签筒。筒内签条诺干。老夫人心中不安,入寺也是打算问上一卦,卜卜吉凶。
犹豫的抽了一根,递给一旁的知客僧,僧人接过一看,上书“如众流归海,终无有满足,如火焚草木,无有厌足时”,这是一支‘下签’,遂道“不知这位夫人想问何事?”
“家宅!”
僧人道“此签乃是下签,夫人若能放下心中执念,方可保家宅平安,如若不然,恐有后患。”
听了僧人解签,老夫人心中惴惴,扶着姚妈妈的手出了殿门。
夏氏此次是来为林涵宇求子的。此刻手里也舀着签文问道,“是上签么?我求子!”
僧人看了夏氏一眼,缓缓说道,“这位夫人恐怕已过信期了吧?”
夏氏脸刷的一红,啐道“你这僧人,好不知礼!妾身是为自家女儿求得!”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请将生辰八字告知于小僧。”僧人揖手还礼。见夏氏写下生辰八字,颔首说道“儿女双全,寿终正寝。是吉签!”
夏氏心满意足的追上老夫人进了寺庙后院禅房。
江氏自己没有求签,却叫林迁安抽了一支,递给僧人。
僧人接过一看,便呆住,盯着林迁安瞧了又瞧,又唤小沙弥将方丈请来。殿内众人悉数围观,不知何故。
少时,方丈空闻大师携一众僧人从内殿出来,问询何事。那知客僧耳语几句,方丈颔首,上前几步对江氏说道“夫人请入内说话!”
江氏定神,拉着林迁安随方丈进了内殿。
几人坐定后,方丈开口“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夫家姓林。”
“林夫人,不知令郎年月几何?”老方丈一脸慈悲。
江氏虽不解,仍回道“再得一月便要加冠了。”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这是天意!”老方丈对江氏施礼,“林夫人,令郎与我佛有缘,必定要皈依佛门,断情绝欲···”
“胡说!你这和尚休要胡言!”江氏一听,便要拉了林迁安出去。却在此时,林迁安甩开江氏的手,自顾走到内殿佛像前,缓缓跪下,一脸虔诚的望向佛祖,低声道“娘,儿子要留在这里。”
看着仿佛瞬间长大般的儿子,江氏傻了···
最终林迁安还是没能留在寺里,江氏硬是叫家中奴仆将人打昏抬回了林府。自那以后,林迁安便一言不发,只在家中小佛堂抄经诵经,日夜不止。
进了六月,朝中局势逐渐稳定,各部官员也已补齐。林正卿也在这次‘倒相’中稍稍向前进了一步,迁至中书省任郎中,这也是他各方钻营的成果。
散衙之后,他如常般去了宜春阁。今日李逍约了他吃酒。
到了宜春阁,见李逍已在厅中相候多时。林正卿紧走几步,笑道“李老弟来得好早,倒叫哥哥失礼了!”
李逍是暗卫一员,五年前就已在周璇的示意下潜伏顺天府,结交三教九流,获取情报。与林正卿的相识,也是暗卫策划好的。
之前的‘倒相’运动中,也是由他把‘天煞女’的信息泄给林正卿,再由他的口传给胡茂。
胡茂是个老狐狸,正是借此消息与杨劲交易,换回了他们二人来往的证据。杨劲收到消息,如周璇所料般,愚蠢出手,刺杀‘天煞女’。
不过失败了!
之后那些离奇的死亡事件,却都是暗卫的手笔,用来栽赃杨劲罢了!
周璇想要引出胡茂身后之人,自然要丢鱼饵,放长线。林正卿的升迁只是其中一环罢了!
昨日收到暗卫的消息,要他亲自去林府一趟,查清林府众人有无异常。李逍便约了林正卿来此喝酒,打算灌醉他,再送他回府。
待林正卿坐定,李逍便唤来姬妾,给那两个女子使了眼色,便恭喜道“祝林兄步步高升,一展所长!小弟先干为敬!”
二人推杯换盏,喝了起来。
在三人不停地劝酒中,林正卿很快就倒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李逍挥手叫酒女退下,扶着林正卿出了妓院。上了马车,李逍将林正卿全身一搜,果见怀中藏着书信。
抽出一看,就是胡茂给他的最新指示。叫他在中书省多与一个叫王珪的人来往,有什么消息都由王珪来传。
为防官员结党营私,熙朝官制:朝中官吏下衙之后不得私下来往密切,违令者,斩!林正卿现已调离户部,与胡茂来往自然不便,只得私下找人传信。
哼!中书省中果然有此蛀虫。主子真是料事如神!
把信悄悄塞了回去,李逍命车夫,去林府。
到了林府,帮着管家把林正卿送去书房,李逍便佯装不适,留在了前院客房。
六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之前还月明星稀,和风徐徐,未至子时,忽的狂风大作,眼看一场暴雨就要下来。
李逍一身夜行衣,轻身摸进了林府内院。
刚才在书房一番搜查,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李逍便猜,林正卿是将东西都藏到了内宅。此时他正猫在安和园的檐下,侧耳听着房里的动静。
翻窗进屋,将屋内的夏氏和侧间的丫头拍昏过去,李逍开始翻找起来。
如是这般将林府各地搜了个遍,果在老夫人的福瑞堂,找到个林正卿的底牌。
原来这些年,他将自己与胡茂的来往,清楚的记录在册。何年何月做了何事,经谁的手,得了什么好处,首尾一清二楚!
翻到三年前的‘灾银贪污案’,李逍神色一变!
舀着账册,李逍翻身便走,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林迁安从福瑞堂的小佛堂出来,看着李逍消失在雨中的背影,低声自语,“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俊朗的面颊日渐消瘦,一袭青衣,在风雨中飒飒作响。立在廊下的瘦高身影,却更显孤寂。
李逍出了林府,确定无人跟踪,便直奔都察院而去。都察院历来是为监察百官,谁也不会想到,暗卫的本部会设在这里。
暗卫隶属皇族,圣祖时所设御用拱卫司。专主察听全国大小衙门官吏不公不法及风闻之事,无不奏闻。掌管刑狱,巡查缉捕之权,从事侦查、逮捕、审问活动。
圣祖先后任用亲信充当指挥使。上代指挥使便是周璇的祖父周子善,周子善逝世后,暗卫便由周璇掌管。直到周衍即位,暗卫令牌才交到周衍手里,对周衍效忠。
只是这效忠有几分忠心,只有暗卫知道了。
李逍到了都察院,对暗处的同僚打了招呼,闪身进了都察院内堂。左立右擎都跟随周璇去了天京,现在坐镇暗卫的副指挥使邵潜。
邵潜一身蟒袍,坐于案后。大厅灯火通明,人往来走动,却寂静无声。李逍进入厅中,单膝跪地,将拿到的册子递了上去。
邵潜这时才缓缓抬头,摆手让李逍起身,揉着发胀的眼睛,冷声道“说!”
“卑职发现了癸五的死因。林正卿在账册上做了记录,还有历年来他与胡茂之间的来往,均有迹可循。”
邵潜没有说话,看了李逍一眼,将手中账册迅速的扫过。须臾,沉声道“不要轻举妄动!先禀告主子,由他定夺!”放下册子,又问“京城最近有什么情况?”
“胡茂在中书省的暗桩叫王珪,已和林正卿接上线。杨劲余党均已被捕,关押天牢。不过在查杨劲余党时,卑职发现有一伙不明人士也在追查杨劲的余党,察觉到卑职在查后,他们便销声匿迹了。看行迹像是南边的人。”
邵潜起身从案后出来,走到李贤跟前,低声道“继续查!把他们从京城找出来!我怀疑是乱党,明白吗?”
李贤听令,“卑职明白!卑职告退!”语毕出了都察院,回了林府,睡下。
邵潜见李逍离去,唤了暗卫上前,指着账册道“快速誊抄几份,一份快马送去天京别院,原件天亮前送去给李逍。”
暗卫应声而出。
翌日一早,李逍告辞离开。林正卿也早早去了衙门。
虽然他是升了官,可在卧虎藏龙的中书省里,林正卿什么也算不上。进了衙门,见同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林正卿也凑上去听。
一山羊胡子低声道“听说了么?杨贼的家眷都充入教坊司做了官妓了!”旁边另一个国字脸撇嘴嗤笑“这算什么消息?还有谁不知道,你还拿来说!”
那山羊胡一听便笑了,“这是算不得什么,那你可知道那杨贼是因何免了死罪,流放漠北的呢?”
众人一听纷纷围上来,对那山羊胡子奉承道“还是大人您消息灵通!快与咱们说说是怎么回事?”
山羊胡子偏首,冲国字脸笑道“我这消息可算不得什么!不过既然列位都想知道,那老夫就说说?”
“快说快说!”
“这事啊,说起来也要怪那新来的中书舍人章离。前些日子,他在皇上面前进言,说那杨家女貌若天仙,艳倾**,只把皇上说的动了心思,亲自到教坊司去看了,结果当晚就招幸了。第二日就封了昭仪,这杨昭仪可是西施玉环之貌,梨花带雨的在皇上面前这么一哭,皇上就把杀头的旨意,大笔一挥,改成了流放!”
“然后呢?然后呢?”
“这**里头的事全瞒不过太后娘娘,太后一听,当即大怒,一道懿旨赐死了那杨昭仪,又斥责那章离闭门思过。所以啊,这几日,咱们皇帝陛下才多有郁郁的。”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近日那章离也不来衙门了呢!”
众人听过闲话,都飨足的散去了,只林正卿默默在一旁发呆。
皇上如此喜爱美人,要是当初没有杀了夏沫,此时也可顶了大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