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沫与紫芜出了房门,匆匆跑到院中,又藏在了院门后头。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没有月光的小院更显阴影重重,幽深难辨。
见李贤媳妇和一个粗使丫头提着包袱和水桶一前一后进了屋子,夏沫和紫芜做贼一般鬼鬼祟祟的往静辰轩摸去。
一路上夏沫心里不是滋味,平静度日真就这么难?这原主竟还有血海深仇!她是报与不报?可如今她已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还有余力顾及此处,且等先过了这关再说罢!
回到静辰轩,发现房里灯火通明。这是怎么回事?!与紫芜对视一眼,加快脚步冲进房里。一眼便看到刘嬷嬷沉着脸,端坐于桌前,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夏沫主仆二人。
在心里轻呼了口气,夏沫笑道,“嬷嬷,这么晚了还不休息?身子好些了吗?天寒露重,嬷嬷还是快回去歇着吧!我这里有紫芜就行了。”连连对紫芜使眼色。紫芜忙跟着道,“是啊,嬷嬷,我会照顾好姑娘的,你就放心吧!”
‘啪’的一声,刘嬷嬷拍桌而起,颤声问道,“姑娘是不是不再需要老奴在身边伺候了?这么晚还出去也不告诉老奴一声,是不是觉得老奴人老没用,碍着姑娘的事了?”转头又对紫芜喝道,“还有你!好大的胆子!竟攒了姑娘不学好,我今日便要好好教训于你!”
说着便抽了花瓶里的梅枝,倏地一下打到了紫芜身上!“嬷嬷!”夏沫一下跳了过去,双手抓住刘嬷嬷的手,连声求道,“嬷嬷,嬷嬷,是沫儿错了!沫儿下次不敢了!求嬷嬷不要责罚紫芜,紫芜她只是听沫儿吩咐,不是紫芜带坏了沫儿,是沫儿带坏了紫芜!”
说着一下哭了出来,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嬷嬷,沫儿真的错了,沫儿没有不要嬷嬷,嬷嬷不要伤心,沫儿现在只有嬷嬷与紫芜二人了,又怎么会不要自己的亲人!嬷嬷,你别生气了!”
刘嬷嬷一下便泄了气,瘫坐在软榻上,暗自垂泪。紫芜一见也跟着哭了起来,一时间静辰轩里哭声一片。
不一会儿,夏沫止了情绪,心中嗔怪:真是身子小了,连心也小了,才安逸几天,这点事儿都受不住了!
三下两下抹干了泪水,扑倒刘嬷嬷怀里撒娇,“嬷嬷,我饿了、、、、”红红的小脸儿配着晶莹的眸子,神似了某种会摇尾巴的动物!一下逗得刘嬷嬷破涕而笑。
“我的小祖宗!真是拿你没一点儿办法。”说着起身到了侧间盛饭。
原来刘嬷嬷见到了饭点,紫芜还没有拿饭来吃,她便起身到了厅里。推门一看一个人也没有,只好自己到大厨房拿饭,可惜饭已经没有了。刘嬷嬷只得问婆子借了小炉子和炭火,又舀了锅碗回来,用平日攒在厨房的米做了一锅浓浓的米汤。
主仆三人热热乎乎的吃了晚饭,便各自洗漱睡下,今个儿真是太累了!夏沫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做了一夜的梦。
夜色渐深,除了偶尔的打更之声,林府上下一片安静。一条生命的消逝在这寂静地夜里也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夏沫在梦里痛苦抉择的时候,安和园里的夏氏也难以安枕。这几日一系列的变故只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原本打算指给门房小厮林元的春月竟被老夫人安到了朝安房里。
耻辱!这是生生打了她的脸!春月,你该死!
早几日夏氏便和林涵宇说了自己的安排,春月是要做了陪房带去张家的。春月也是知道的!想那春月是不甘心嫁了林元,就图谋上了这通房之位,有意引了桃枝瞧见春意在花园与自己情哥说话,恼怒的桃枝自然对春意动了手。这番事出,桃枝被罚到了京郊庄子上,春意却划伤了脸,赶到了厨房。
这其中自是也有老夫人的手笔,不然也不可能会有男子进了花园。
至于春若,夏氏怀疑肯定又是春月设局害了的!借此得了老夫人青眼,被指到了朝安身边。
笑话!当她不知春意的脸是怎么回事吗!如今竟还敢来哭求,说是老夫人强逼着安排的!居然敢背着她耍手段,算计了朝安?她便叫那死丫头生不如死!
夏氏虽然不再当家,却不代表她就成了聋子瞎子,况身边还有宋妈妈提醒。近日府里的事端皆由老夫人挑起,这一点她看得分明。
自那日林正卿决定了朝安的亲事,她便知道府里不会太平。果不其然,老夫人舀着给朝安选通房的由头,挑的府里几个大丫头起了龌蹉,一番明枪暗箭下来,竟将她的几个人统统发落出府。
春意是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谁让她竟也起了攀高枝儿的心思,毁容也是活该!只这口气实是咽不下的,夏氏想着日后对付春月的种种手段,渐渐睡下了。
却说那日晚膳时老夫人似无意中对夏氏说起,“朝安也大了,眼瞅着也十七了,是时候在他身边安排服侍的人了,你是他娘,这事啊也该早作打算了!与其叫外头不三不四的人勾着学了坏,不如在府里找个家世清白的!”说罢环顾四周侧耳听着的丫头们,随意一指,“我瞅着春意就不错,是我身边的老人了,虽大了朝安一岁,可却是个办事妥帖的人儿。老大家的,你看如何?”
这叫夏氏如何回答?
夏氏自然知道春意妥帖,但再妥帖也是老夫人的人,她怎么敢让此人去了朝安身边!不是自己埋个祸端嘛!
老夫人见她不吭声,登时脸色就沉了下来。“既不耐烦我这个老婆子的主意,那你便自己寻摸吧!只一条,不许委屈了我的乖孙子!”然后摆手让她出去。
带着满心的憋闷,夏氏回了安和园,开始寻摸合适的人选。
春画?与朝安同岁,自小便在身边伺候,知根知底的,样貌也清秀。
不,不行!就是因为知根知底,才不合适!这通房不是妾室,只能在未成亲前留在身边,一旦成亲,就需的放出府去。说来这条规矩还是开国皇后萧若兰立下的,为的就是不给没过门的新媳妇添堵。大熙的正头娘子们自是一致同意,便渐渐沿用了下来,官府也出了明文。
春画的老子娘都是林府的家生奴才,是万不可能放出去的。且春画一直忠心耿耿,她还有用呢!
那就春若吧!本就是从府外买来的,人又木讷,更好掌控!
夏氏舀定主意,便唤来春若,说了自己的安排,也不曾注意到春若满脸的震惊,就打发了出去,安心歇午觉去了。
却说春若如遭雷击,失魂落魄的回了下人房,一下跌坐到了床上。
春画进屋正看到满脸泪横的春若,忙问,“你这是怎么了?被夫人训斥了?还是你的元大哥嫌弃你了?”春若听春画这样一说,才惊醒般叫道,“元大哥!”说着便起身飞也似地跑了出去。春画站了一会,笑着摇头去做自己的事儿了。
春若在前院的下人房找到了正在歇觉的林元,忙拉了他出来,寻至一处无人的角门,转身便扑到林元怀里,“元大哥,夫人要把我给了二少爷做通房!”嘤嘤的哭了起来。
林元却觉恍悟,怪到他这几日都心神不宁呢!问题原是出在了这!凝神片刻,抬手拍了拍春若的背,柔声道“莫哭,你元大哥有法子叫你不用做这通房!”
“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不过你却要吃些苦头!你愿么,跟我这样一个下人?”
“愿的,只元大哥不要负了春若。”
“附耳过来!”林元在春若耳边一阵耳语,只见春若几次变色,最后终是定了决心,颔首道“元大哥放心!春若做了!”
待得几日之后,春若与林元便被人发现在角门处幽会,双双挨了顿板子,发卖出府了!
翌日
江氏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就去了福瑞堂,一进院门就发现李贤媳妇跪在院子里,双眼肿胀,似一夜未睡。江氏不动声色地看着,只见李贤媳妇一见了她,边跪着爬过来边哭喊道,“二夫人,求您恕罪!我婆婆她、、、她已经去了!可我那死鬼丈夫又不知去了哪里鬼混!求二夫人在老夫人面前说句话,允奴婢先办了婆婆的丧事,再回来任您处置!”语毕郑重的磕了头伏在地上。
江氏没有看出什么异样,渐渐减了疑心,缓缓开口,“此时昨夜流朱已向我禀告过了。沈妈妈是林府老人了,她的丧事就在偏院办吧。至于李贤,我会派人去找,”江氏说着紧紧的盯了李贤媳妇,“你先下去吧!省的老夫人一起来看到你这晦气的样子,又惹了不快。”
见江氏带着流朱流云进了堂屋,李贤媳妇咚咚的磕了响头,泣不成声的说道,“谢二夫人宽宥!奴婢、、、奴婢、、、”余下竟再也听不清了。
力持镇定的出了福瑞堂,李贤媳妇一下软了下来。她赌赢了!昨天夜里她舀着衣服回到柴房时,发现沈妈妈已死,虽然觉得快了点,但却更方便她行事了。叫了心腹丫头帮忙,极快的给沈妈妈擦身换衣梳理头发,二人一起仍忙到了子时。打发丫头离开,她一个人守着尸体坐了一夜。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更多的是在想怎么活下去。毕竟她还有儿子要养!
如今沈妈妈和李贤都死了,按理说她可以请求回乡安葬沈妈妈,但是她直觉不能那样做。虽然江氏不知道她是知情人,但以江氏的个性,若她要求离府一定会引来怀疑。她不能走!
可是又如何没有破绽的留在府里呢?况且留了下来,就等于把自己送到了江氏眼皮子底下,随时可能没命。走?还是留?
她想了一夜,终是决定赌一把!
于是便有了开始那一幕。李贤媳妇选择留下!她不能肯定江氏会不会放她走,万一不放反而暴露,跟沈妈妈一样枉送性命。不如留下,虚以委蛇,以待时机!
只要江氏顺着她的话让她留下,那便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若江氏反让她回乡,那便是要在路上下手,要取她性命!
万幸!她赌赢了!暂时安全了。只是小宝儿不能再留在她身边了。她要想方儿先把儿子送出去,不然反成了江氏的牵制她的筹码了。让她想想。李贤媳妇默默的出了内宅。
老夫人此时正坐在床上难过,只过了一夜,沈妈妈竟就去了?她不愿相信,可也知道姚妈妈不敢拿此事哄骗她。那,沈妈妈,就是真的去了?只一顿轻轻的板子?
老夫人觉得胸口有些闷,就对床边站着的春梅道,“去开了窗子!我心口有些不顺畅。快去!”
“哎!”春梅忙过去推开了窗户,一回头发现老夫人竟手捂心口,瞪着眼睛大张着嘴,啊啊直喘气!
“老夫人!老夫人你怎么了?快来人啊!老夫人她、、、、”
江氏几人听到动静赶忙进了内室,纷纷围了床边,唤着老夫人,却见老夫人已眼皮上翻,抽蓄起来。
“快去请大夫!”江氏冲着下人喝道,“都出去候着,不许围着!”就着流云端来的热水湿了帕子,小心的拭着老夫人的额头,继续说道,“流朱快到前院去通知林管家,说老夫人病了,叫他去找大爷二爷回来!春梅你去各院通知她们速速过来!”
江氏现在也没心思去想自己那摊事了,只一心担忧着老夫人。虽然老夫人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但自她嫁来却是真心对她不错。万一老夫人真有个三长两短,林府就真的要变天了!
此时的夏沫正在来的路上,再次巧遇了林朝安。
远远看去,今日的林朝安似是有了些不同,一身青衣,眉头舒展,唇角含笑,头发竟也绑了起来束于脑后,眼神不时瞟过身旁打扮鲜嫩的春月,隐隐有了些男子气概。
夏沫心下嗤笑,这是‘成人’啦?老夫人还真是‘对症下药’啊!痴情表哥?不过如此!亏得紫芜还私下替她难过,说她错过了这样真心的男子!
切!还是趁早打住吧!她福薄缘浅,消受不起啊!
林朝安见了夏沫有些尴尬,略不自然的微微侧身,含糊一声不再开口。夏沫见状微微施了一礼,“表哥早,恭喜表哥。”语毕神情自若的朝前走去。
唉!沫儿妹妹生气了。望着夏沫渐行渐远的纤细背影,林朝安如是想着,忽的又有些欣喜,这代表沫儿妹妹还是喜欢他的!自从年后再见到夏沫,林朝安便一直不安,他说不上为什么,只是觉得夏沫看他的眼神变了。对!眼神变了!淡淡的,冷冷的,好似看个陌生人。他很不舒服,几次想问,却又问不出口。毕竟是他辜负了她!不能以嫡妻之位相迎,他也难过。不过等他娶了曲家女儿,一定会以贵妾之礼相待,好好爱护她!他一定会的!沫儿妹妹,你等我!
林朝安憧憬着日后妻妾和睦的画面,傻傻的笑起来。却不见一旁立着的春月黑了脸,手里的帕子似要绞碎一般。
待众人纷纷到了福瑞堂方知老夫人突发了病症!现已口吐秽物,面部失调了!
难道是‘中风’?夏沫猜测着,她也不知道什么是中风,但常听人说老年人最易中风!情绪过激好像就会中风,八成是了!不由感叹:现世报,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