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世?”七颗黑色珠子,变化着方位,窸窸窣窣的摩擦之声好似怨灵的咒念。琉金不敢相信,黝黑的眸子闪闪烁烁——没有神者相助,没有了永恒通道,他们根本无法离开百幕大陆。可是,素莲长老的占卜从来没有出过错,鸟骨权杖的显示,不容怀疑。 红色纱裙下妩媚的女子轻轻扭动着步子,寻思着这一切的原由。然而,最终还是百思不得其解的吐出一句话:“为何会如此?他是怎样办到?” 白发白袍,神色凝重的素莲长老也蹙起眉头,不敢妄下定论,低沉着声音告诉琉金:“看看便知。” 说着,冰凉的手指拨向空中,乍现阳光的天空顿起粼粼白光,白光分散聚集,就在突兀之下出现一道淡紫色的电光。鬼魅,紫色之中隐隐可见死灵的纠缠,妖紫色的电光好似火光一般绽放。既而,随着素莲长老手指间的动作,一拨接一拨的连接上七颗蕴藏着强大力量的黑色珠子。 紧接着,素莲长老瞳孔收缩,凛然生威,挥手唤起身前的鸟骨权杖。权杖凭空而起,仿佛受着力量的指引,在温度骤降的空气之中飞快的旋转起来。犹如彩虹的起色乍现,“嗡嗡”之声连连传来。
白发映在素莲老长脸上,凌厉之气悠然可见,她平息着心中的焦急,镇定念出那命令死灵的咒语:“百幕川崎,二世羽皇,族中统领,踪迹可寻。” “嘎”突然,白森森的鸟骨头部,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长长的喙张开又合上。顿时,七色混合,无声无息间黑色珠子灵动于空中,霍然变化位置,最终停定。鸟骨传来一声声的嗡鸣,素莲长老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止,仿佛波动着半空中的珠子,双眼打开,白色的睫毛簇动风中。最终,黑色的珠子联合着鸟骨权杖阔出了一片白色。 白光之内隐隐显现—— “是川崎!”随着琉金欣喜不已的惊呼,鸟骨之中忽然飞出无数死灵。幽幽只有阴影的死灵,朝着周遭吵杂的脚步追踪而去。他们,都是牺牲在一千三百多年前的百幕族人。他们都是烈士之灵,为守护自己的同族而存在,如今寄居在鸟骨之中,随时等待着所持之人的召唤。 死灵纷纷缠住行动在身后的百幕人,只是将他们如蜡像一般固定,并没有去伤害。 寂静骤然来临,素莲长老要将之后所看到的消息全部封锁。不管看到了什么,皇子前往截杀第三血脉都存生风险,她不能让族人有一点点的担心,更不能让神归族得知。
神归族的野心人人皆知,如今出现这般情况,若是传了出去,怕是会打乱了原本的协商计划。 寒栗的冷风还在不断来袭,那是几乎耗尽元气的莫言在竭力一搏。固然知道有人在操纵百幕的时间,然而,眼前最重要的还是百幕川崎。于是,没有人去在意,琉金与素莲长老全神贯注,仰头看着鸟骨权杖寻找到的一幕一幕。 ——白色羽毛,金色蚕丝编织而成袍服映在皎洁的月亮之下。那是一个水晶与黑暗并存的地方。没有耀眼的光芒,没有温暖的阳光。硕大的水晶鳞次栉比,闪着月光一般的寒意。处在黑暗,百幕川崎却失去了百幕族白昼之眼的能力,第一次,他看见了黑暗。 还是少年的模样,干净的眉眼,清晰立体的五官。他挺拔的身躯怔怔杵在一个血池边上,平日里的肃杀与凌厉全然不见,那背影之上只留下无比坚决的气势。 琉金与素莲长老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想要从中得到一逝千年的答案。 接着,在寒冷与黑暗中,百幕川崎的声音好似蒙上了厚厚的雾。除了他,那里没有别的人影,面对脚下的血池之口,他忍耐着扑面而来的腐臭血腥味。神色释然,仿佛终于到了那一刻。
黝黑的眸底望着血池,慢慢的血池之中涌起三个字——“相思冢”。 相思冢,传说之中的嗜血许愿池。 定下约定,立下誓言,用你珍贵的一切,去换回你希望的未来。 至于那些腐臭,浸泡与此的血肉,没有人得知从何而来。 百幕川崎轻柔的声音,虚无一般传来:“让我去吧!既然注定我们要对立,就让她在不记得曾今的时候……让我杀了她吧。她放弃一切,只为承受别人的苦难,她不能回来,因为她痛恨这般杀戮。”琉金默默的听出弟弟的声音,那番话不禁让她又想起那个男人——风宿神引,这个男人,总是不经意的出现在她的脑海,总是说着同样的话。“注定对立,你杀了我吧!” 你杀了我吧——对方那般容易说出口,却不曾想过,听着这些话的她,多么揪心。 望着自己的弟弟,那双眉眼,与自己有几分相似。除此之外,还有那般无法得到,憧憬都只是奢望的伤痛表情,也与想起风宿神引的自己一模一样。 在百幕川崎的脸上,琉金找不出一点点手刃仇人的快感。甚至,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竟看到了族中之首的弟弟眼角有晶莹。 “求你了!”百幕川崎放声大喊,然而,回应他的却血池之内的绵绵波动。
“三百年了,我们还在走到了这一步,生死两难存。我曾今对父王发过誓,为百幕生,为百幕死……我对姐姐承诺过,会像个男人一样担起百幕。事到如今,我都做到了,我毁了北封印,百幕与风使正式宣战……本以为她已离开,不必相见,不必对立。可如今,风使要她回来,求你了,让我去将她留在那个世界吧!”百幕族新任的年轻领袖,望着那片无人回应的血海,单膝而跪,声嘶力竭的喊道:“我愿意血祭,我愿意与你约定,让留她在单纯的世界,忘记一切杀戮,我愿意一个人承担罪孽,我愿意一个人去面对厮杀,只要对方不是她。” 寒光闪动的匕首从百幕川崎袖中划出,羽袍在他闭眼的瞬间化作莹莹白光消失不见。坚实的胸膛裸露在外,血池翻滚,池口越张越大,仿佛要将这乞求的少年吞噬,淹没。 “不要!”琉金望着举起匕首的弟弟,脱口喊道。 然而,那都是发现在千年之前的事,事过境迁,无人回天。
百幕川崎张开双臂,仰面闭上双目,面朝浩瀚天际,心朝血腥之口,空荡荡的漆黑之中无人应答,只剩下他的生生呐喊回荡在相思冢:“以我的血肉祭奠,愿你遵守约定,风渊一世,羽皇终结,所有杀戮之罪,归于我一人之身,还她一个纯净世界。” 手指冰凉,骨节发白,百幕川崎握紧银色的匕首,一刀一刀划开自己的血肉,看着肌肤、血肉一片一片落入血池。 “不……”琉金看着一这幕,捂着嘴巴,无能为力的哭起来。 百幕川崎是勇敢的,亲手杀死自己心爱之人,只为留给她一个干净,没有杀戮的世界。而那些,残忍与孤寂,他愿意一人承受,痛苦的存世,千年、万年…… 而琉金,面对风宿神引,她……不能。 刀割之痛,亦然麻木,新鲜的血液渗出,点点滴进血池之中。
“是为了风渊公主?”琉金的声音响起,哽咽之声没有压制下去,又说:“难道失踪的那段时间是遇上了风渊公主?” 一切无从得知,素莲长老面露忧色。 映像之上血染淋淋,眼看着自己的亲人自残祭奠,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这一切,就如同一千三百多年前的羽化之战——那些血海,那些尸堆,那些哀声。一样的分别,一样的血浓于水,一样的无能为力。 可是,即便血肉撕裂,百幕川崎亦然面不改色,带着皇族的气势,最终只剩一堆森森白骨,轻飘飘的跌落进血池,最终消失。 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不能背叛族人,不能宁亲人失望,不能前功尽弃,更不能让风渊担上与他相同的责任。 或许,他们都是族人的希望。或许,他们注定不能相守。然而,他唯一能帮风渊所做的,就是换她一个单纯纯净的世界,平静一生,哪怕只有短暂的几十年。
“原来,我和川崎都陷入了那般境地……”琉金默念道,捏紧手中的红色水晶手链。 突然,七颗黑色的珠子“嘤嘤”震动,白色消逝在空气里。映像也随之消失,百幕川崎麻木了痛疼,撕割着自身的一切血腥画面全部消失。 面画虽消失,琉金依旧不能抚平心中的悸动。 如果在现界,转世的川崎与风渊都想起了曾今,那么弟弟的牺牲将白费。一切回到百幕大陆,双方对立,血腥杀戮依旧…… 不行!琉金不敢想象下去,她不要那一切的发生。 他们逃不出命运的安排,注定要为肩上的责任付出,那么,就让风渊一人去忘却吧! ——忘却,是百幕大陆之上最奢侈的享受。 忘记杀戮,忘记仇恨,忘记责任,忘记过往。只为无忧生存,即时只是短暂的几十年。 素莲长老挥手跃起,脸上是猜不透的神情,她伸手接住恢复原本面貌的鸟骨权杖,在琉金面前站定。 “公主,时间开启,百幕与神归的计划还需继续,你前往现界,助川崎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