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昭七百九十八年七月十六丑时,落华皇帝云韶辉崩,昭皇太子云桓继承皇位,服孝二十一天,于天昭七百九十八年八月初八举行登基大典。
皇帝驾崩后的第二天,这条讣告就发往了天昭诸国。
虽说皇帝驾崩前夜出了云昭谋反一事,但这次帝位交替总归来说还是相当顺畅的,云昭被软禁府中后朝中再无一人有反对意见,都众口一致恭贺新皇登基,原是云桓早已笼络了不少朝中重臣,像冯兴远韦永建等,便连先皇跟前的内务总管孙秉寿也早跟了他,所以也没出什么乱子,不过便是如此这几日朝臣们因为要安排先皇的后事也都忙得焦头烂额。
皇帝的丧礼自然不能等闲对待,据说到了正式发葬那天全国的百姓都要穿着白衣守孝,一个月内落华不得有喜宴,不得食荤菜。不知道先皇若真地下有知会不会苦笑,真正伤心的人没几个,虚礼再多又有什么意思呢。
说到真正伤心的人,就让千寻想起了方贵妃,她当初答应了先皇要照顾她的,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千寻私以为云桓当了皇帝最大的好处就是她进宫方便了,拿着云桓御赐的令牌直接便去了皇宫最北边角落的青衣殿,意外地见方贵妃正坐在自己种的菜园里晒太阳,看上去安静平和,不像心情不好失去挚爱的样子。
上次来的时候没看清楚,现在在太阳下看得真切,满院子都是绿油油的蔬菜瓜果,长势喜人,看得出主人是有好好打理的。
“来了?”方贵妃扭头看了千寻一眼,也不意外,又躺回去了。
“娘娘这菜种得真好。”千寻真心赞叹。
“是啊,是辉哥陪我一块种的。”她笑道,见千寻的表情,眯起眼睛,“吃惊吗,我自己也很惊讶呢,我以为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这样喊他了,没想到在他去后反而能坦然地喊出来了。”她瞅着园子,补充道,“小时候他都是让我这么喊他的。”
看着她,千寻话到嘴边几次终于还是说出口了:“其实,我想先帝也是爱着娘娘的。”
千寻又一次惊讶于她的反应,只见她并没有任何激动吃惊,只是仰望着天喃喃道:“是啊,我想也是,他这么多年对我都是极好的。而且,”她突然笑了,“要不是发觉辉哥喜欢我,慕容荻也不会那么激烈地抗拒着不让我入宫吧,毕竟那时候辉哥也还是有纳新妃子的,你说呢?”
千寻不知该怎么回答,显然她也没有要等她的答案,自顾自说着:“只是,他喜欢我,更喜欢慕容荻,还喜欢着好多的人,你看,这**有多大。为什么男人的心可以那么大装那么多人,女人的心却总是小的只能装下一个人呢?”
千寻默然,良久才道:“先帝临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青儿,对不起。”
方贵妃脸上面无表情,眼泪却是顺着脸颊不断地流下来,打进她的菜园里。
“感情的事本就没有对错,无论过往如何都放开吧,当是给自己一个重新活过的机会。他一定也是这么希望的,所以临走前还不忘交待我好好照看你。”千寻上前一步递过去一块丝巾。
“恩,我知道,我早就想好了。”她接过丝巾,干脆果断地擦去脸上的泪。
落华有风俗,死去的人要尽快下葬才能让死者早日解脱。所以经过几天的忙碌,七月二十三皇帝就发殡了,皇帝发殡和平常的丧礼比起来也就是声势更浩大些,皇室宗亲们在前,后面跟着高位妃嫔和文武百官,由近卫军随行,抬着巨大的棺木缓缓向皇陵行进。
早晨天还没亮就出发了,到了下午时分才赶到皇陵,皇帝的棺木被小心地移入历代落华皇帝最后的归宿中去,云桓领着众人跪倒送别。
千寻看着皇帝的棺木渐渐消失,想着来到落华以后他对她的多次包容,心里一片苍凉,却没有太多的悲伤,许是来到天昭这几年尤其是参军后,见惯了生生死死,心也变得僵硬了,对身边人的逝去也能如此的麻木,这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皇帝丧礼后的第二天一大早,千寻就得到了宫里的消息,昨夜方贵妃自尽了。等千寻匆匆赶去的时候她的身体早已冰冷,旁边的宫人拿出一张纸条,说是她的遗书,只有短短的几行字:我很开心,多谢。我终于能去找他,不会再有顾虑,不会再有重重的阻隔,这回,我想我要再勇敢一点,你说呢?
上面没有写是给谁的,但千寻知道这是给她的。真傻,是不是,但又有谁能说这不是一种勇敢呢?
千寻去找云桓,问能不能把方贵妃葬到先帝墓附近,云桓虽然没有追封他的母亲,但却把他父母合葬了,他说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当皇后,千寻想也是。
慕容荻和方贵妃的那些过往啊。。。也不知道云桓愿不愿意这样安排,其实千寻不抱什么希望,不想他盯着千寻看了许久,竟是同意了:“随便吧。”
千寻在皇陵旁选了一块不起眼的小地块把方贵妃葬了,她的墓和他们的遥遥相对。不论皇帝到底爱谁多点,谁欠着谁,谁对不起谁,他们三个人的纠葛终于是落下帷幕,回归尘土了。
皇帝的丧礼过后,紧接着就是着手准备新皇登基的各项事宜了,昭告天下的文书和告示也发了出去,别国的人不知会不会来,但首先落华这边是皇帝登基,不能缺下一项礼数,千寻他们这些武官就不说了,礼部的人那可是忙得几天都回不了家。
这几日早朝也每天都是做些乱七八糟的杂事,什么定国号啊,封号啊,还有新皇的**啊之类的事都被提上了议事日程,这些事千寻完全插不上嘴,每天的早朝就是极度无聊地听着他们吵吵闹闹,下朝后除了军营的事,就是要防着各地的异动,每每皇权交替时最容易产生****了,像景培的任务就是监视云昭静王这些人的行动,而云归负责的是盯住世家的动作。
“总之是都闲不下来。”景培总结道。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抱怨啊,小心我打小报告。”千寻开他玩笑。
他做了个夸张的表情:“阿千你舍得啊?”
“少恶心人了。”千寻不留情面,“对了,我的前主子怎么样了,还安分吗?”想起云昭,她随口问了句。
“唉,脾气大的不得了,每日发火,还出言不逊,”景培不怀好意地靠近千寻,“说你和皇上早有奸情!”
他这句话的后果就是千寻毫不客气地喷了他一脸酒。
“云大将军,你这是怎么了,一脸郁闷。”景培戏弄千寻不成,又凑过去和云归搭话,云归现在已经正式成为北营的统帅了。
云归斜了他一眼,不理会他,继续低头喝闷酒。
“我看这是思春了,不会是想哪家姑娘了吧,这可不行,你可是有主的人了。”千寻也八卦心起。
“别提这个了,”云归闻言怒气冲冲地喝了一杯酒,“我就想不通母亲为什么非要我娶那个谢心茧,前段时间谢家已经写了书信说要退婚了,母亲也答应了,结果出了那天晚上的事,谢家又死皮赖脸地贴上来,说那婚约还有效,母亲竟然同意了,我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原来是为了这事,那天晚上因为唐鸿昊领着骁骑营配合着云昭的安排调动了军队,事后便被云桓撤了职,“聪明”的谢家马上来吃云归这颗“回头草”,云归现在可是正式的北营统帅,还是皇帝跟前的红人,谢祖安便宁愿被离城所有世家嘲笑也要攀上云归这个女婿。
“这事从头到尾都是谢祖安的主意,和人家谢四小姐可没有关系,你不要搞什么连带责任,”看他不以为然,千寻又道,“谢心茧可是难得的好姑娘,能娶到她绝对是你的福气,再说了你还不相信你母亲看人的眼光吗?!”
云归哼了一声,不再作声。
在几人欢喜几人忧的情况下,落华迎来了新的纪元。
天昭七百九十八年八月初八,是云桓正式登基的日子。落华新皇登基都是在天坛祭天拜祖,告示天下。
这一天离城万人空巷,百姓都聚集在天坛外围想抢先一睹新皇的风采,但其实他们也只能在皇帝进天坛时看到一下,为了确保皇帝和文武百官的安全,天坛是不许闲杂人等进入的,外围有离城三大营派了重兵把守。千寻被派先在这边布置好人手,是以早就等上了,巳时过半,云桓一行人才姗姗来迟。
云桓当先,穿着绣有腾飞黄龙的玄衣,衣摆长长拖在地上,身后是声势浩大的皇家仪仗队,后面紧跟着穿着正式的文武百官,还有来自别国前来祝贺的使臣,场面颇为壮观庄严。
“恭迎皇上。”千寻领着天坛待守的士兵们跪倒在地。
“免礼。”云桓扬声道。
千寻随着人群站起身跟到了队伍里,众人都停下了,只有皇帝云桓一人举着符文缓缓走上祭天的高台。一撩衣摆对天跪倒,接下来就是朗读符文昭告天下,最后在众人:“天佑落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喊声中,礼成。
那天的呼喊声响彻云霄,经久不歇,在沸腾的人声中,千寻看见站在最高处的云桓双眼凝视着远方,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自信与张扬,是把天下尽收囊中的霸气,这是千寻不了解的云桓,但这一刻她想,也许有些人生来就有翻手为云覆手雨的能力,他们是天下的掌权者,掌管着很多人的命运,推动着历史巨轮的缓缓行进,云桓就是其中之一。
天昭七百九十八年八月初八,皇太子云桓祭天拜祖,继承帝位,年号昌意,史称华安帝。
——《八国志·落华书》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