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行不行啊?”此时是正午时分,云桓刚刚和花大爷去后山砍了些柴火,现在看着他笨拙地想要劈开柴的架势,着实让人怀疑。
“你别催啊,慢慢来。”云桓回头和千寻说了句话,柴就被他劈歪了。
“可是我们都饿了。”千寻摸着肚子,——都在等着你的柴呢。
“哎呀,小心点啊。”云桓想要快点,结果差点砍到自己的腿,吓得花大娘大叫。
“算了,”花大爷笑呵呵地上前,“你没干过这活,还是我来吧。”
“没事,我会了,我来吧。”云桓抢着道。
花大爷不由分说,从他手里一把夺过斧子,几下子就砍了一堆,看得千寻和云桓目瞪口呆。
“学着点啊,大笨蛋。”千寻推了云桓一把。
云桓笑嘻嘻地也不辩驳,一味地点着头:“知道了,娘子。”
花大娘在一旁和花大爷打趣:“瞧瞧这小夫妻多恩爱。”
千寻和云桓相视一笑,他凑过来几步,在衣衫下悄悄牵起千寻的手,千寻抬头看他,只见他一本正经地看着花大爷劈柴,就好似真的在学艺一般,千寻心中一乐,也紧紧扣住他的手指。
被云桓这么一耽搁,吃了饭都是未时过半了,千寻和花大娘在家中收拾,云桓自是又和花大爷上山打些野味,说是这次要多打些,明天拿到集市上去卖。
果然晚上回来的时候收获颇丰,连云桓这样的身体底子也是气喘吁吁,累得不轻,两人俱是胃口大开,连扒了三碗饭,直看得花大娘眉开眼笑,一直催着他们再多吃点。
“天哪,你几时吃过这么多的饭啊。”晚上回了房,千寻还是忍不住感叹。
“还真是从来没有这么饿过,”云桓在铜盆里抹着脸,“你是不知道今天我和花大爷走了多少路,那些个野兔,一个个比你还多动,追的我累死了。”
“有你这么说话的么!”千寻踢了他一脚,顺便把毛巾扔到他头上。
“对了,你在家干什么了?”云桓洗漱过,脱了外面的长袍,顺势靠在床上小憩。
千寻就等着他问这句话呢,听他这么一问,立马来了精神:“我今天可是做了很多事,你没看见外面的园子么,我和花大娘都整理出来了,等到过几天就种上些冬椰菜,还有啊,隔壁家的小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皱巴巴的,难看死了,结果花大娘还和我说长大了肯定是个俊哥儿,我和花大娘又帮着他们家蒸了些红鸡蛋,都是送人的,你没看见咱家盆子里也有一堆么,花大娘说明天给你们吃,那个喜庆,寓意好,然后呢,我们就——怎么了,”千寻摸着脸走到镜子跟前,看看,也没什么不对的啊,“你干嘛这么看我?”
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铜镜中的云桓咧着嘴看着她,一脸傻样,闻言,挥挥手:“我听着呢,你继续啊。”
千寻想起今天的大作,一步跨到他跟前:“我今天还干了件大事,你猜猜是什么?”
“这让我怎么猜啊,你说吧。”他无奈道。
千寻跑到旁边的小柜子里拿出花了一下午才做好的物件,展开递到云桓跟前:“如何?”
云桓张着嘴,犹豫着开口:“这是?”
“给你出去穿的坎肩啊,这几天早晚天凉,山林中温度又低,穿上就没那么冷了,花大娘也给花大爷做了一件呢。”
今天下午花大娘把前几天云桓他们打回猎来的动物毛皮清洗了,说是要给他俩一人做件皮衣,千寻从来不曾干过针线活,自然是不会,不过看着裁剪下的还有剩余,就想着可以做件坎肩,花大娘还不相信她,明天把战果拿给她看看,她哪有那么不济。
“怎么样啊?”见云桓不说话,千寻不悦。
“呃。。。挺好的,”云桓僵硬了点点头,“可是,我有两只胳膊啊。”
“哈?”千寻不解地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立马汗颜,原来她把一只袖子的肩膀处也给缝起来了,“我给你弄开,马上。”
千寻从他手中拽过衣服,一用力,想要把线扯开,结果却是把周围缝的线头也都崩开了,被她拼在一起的皮块全部散成一摊。
“你还笑,笑什么笑,过来帮忙。”千寻一看云桓那个笑嘻嘻的样子就火大。
“你亲手给我做的衣服我开心嘛。”
“你还说!”千寻作势要打他,本来弄了一下午想要显摆一下的,结果成了这样,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千寻气呼呼地把皮块都收拾到一起,拿出针线盒子坐在桌边想重新缝起来。
“阿千?”
“怎么了?”
“其实我想说,”云桓顿了顿,“你做针线的技术比我劈柴的手段,实在是好不到哪里去。”
千寻本来是恼火,一听他这话,顿时被逗乐了,也不再说话,专心做着手中的活计。
“阿千?”
“又怎么了?”好不容易做的有了感觉,他又插嘴。
“这样真好。”
千寻回过头,明明灭灭的光线下,云桓正专注地看着她,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恬淡而安逸。
“嗯。”
桌上的油脂灯发出滋滋的声响,千寻转过头继续做着手上的事,嘴角却是忍不住地扯开了。
晚上一直忙活到深夜,云桓一直催着她改天再做,但有的时候千寻也有些强迫症,一旦认定的就非要做完不可,结果等她完工的时候,云桓早就和身倚着被子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被花大娘叫醒了,今天云桓要和花大爷去集市上把昨天打到的猎物卖了去,千寻喜滋滋地看着他把她连夜赶工做的坎肩穿上,才让他出门。
一出门,花大娘就蒙了,看着云桓,半天才开口:“这是什么?”
“我做的坎肩啊,还不错吧。”千寻一把把云桓推到前面。
“这,小羽你也是,这,穿着这个你让小希怎么上街去啊,快快,你先回去换上老头子的,我今儿再给你重做一件。”花大娘皱着眉头。
千寻被这一番话深深地打击到了,哪有这么差劲,她可是做了一晚上啊,这也太伤人了。
云桓笑道:“不用了,大娘,我觉得很好。”
“可是——”
“只要是我媳妇儿做的,我都喜欢。”
——笨蛋,虽然你这么说我很开心,但能不能不要当着别人的面也说啊,我也是会脸红的。
早饭过后,云桓他们就收拾了东西去了集市,今天天气好,日头足,花大娘说河里的水不冰,就和千寻把家里的那些床单被褥都收拾上,带上草木灰和洗衣槌,去了镇子外的一条小河边。
去了的时候那边已经有不少人在洗衣服了,有年轻的姑娘更是直接脱了鞋袜在衣服上踩,几个认识的在一起打闹,笑成一片。
“我说二丫、小翠、何雯你们几个,现在可入秋了,水寒,赶快出来,别在冷水里泡着,当心落下毛病!”花大娘是个热心肠的,见状急急上去拦着。
“没事啊,花大娘,这日头照着水都是暖的,不信你试试。”其中一个小姑娘说着就把一捧水撩到花大娘脸上,惊得花大娘后退了一大步,差点摔倒。
“你这死丫头,办事怎么这么没分寸!”旁边洗衣的一个妇女应该是她的家长,赶紧撂起衣袖过来作势欲打那女子。
花大娘赶紧拦着:“没事,没事,这丫头还是这么调皮。”
“可不是吗,我还真发愁了,她这样的性子以后谁还敢娶她!”那妇人嗔怒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啊。”花大娘边感叹着边和千寻把衣服都摊开摆在岸边的大石上。
“那倒是,要说有福,还是小羽姑娘有福气啊,看小希长得多俊,对媳妇也好,真是难得啊,要是以后我们家二丫也能遇到个这样的就好了。”那妇人说着转向千寻,似乎是希望她开口。
这个人千寻也认识,平时就爱管些闲事,她和云桓刚来的那天她就过来问东问西的,不过人倒是不坏,并无恶意。
千寻对她笑笑,低下头去并不接话。
她似是有些失望,还不放弃:“我看你们两个都不像是咱们这普通人家出身的,到底是什么来历呀?你放心说吧,你还不知道婵婶我是什么人啊,我们只是听听,不会说出去的。”
千寻注意到周围的人似乎都静下来等着她的回答,正想着该怎么开口,就听花大婶发话了:“能有什么来历,不过就是世上诸多可怜人之一二罢了,有什么可问的,咱们平常人家过日子,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哪来那么多闲心!”
花大婶这话一出,婵婶顿时有些尴尬,讪讪一笑:“我这不也是好奇嘛,老花你至于嘛,生什么气!”
“算了算了,我也不问了,对了,你们知道不,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咱镇上就来了几个外地人。”
外地人,千寻心念一动,就听花大婶已经替她问出来了:“外地人怎么了,有什么好稀奇的?”
“本来是没什么,但你说他们吃饭的时候把什么掉出来了?”婵婶故意卖着关子。
“是什么?”千寻心中隐隐觉得不安,问。
“是兵牌!”
“兵牌?”
“可不是吗,本来是兵爷,干嘛要几个人装成普通人溜到咱们这种小镇子呢,当时那老板就觉得不对,留了个心眼,把这事告诉了镇上的衙门,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正听得起劲,被她这么一打断,花大娘当下就不耐烦地说:“你要不不说,要说就痛痛快快的。”
婵婶这才把话说完:“县大爷把那几个人带回去审问了,这一问,才知道他们原是咱落华的逃兵!”
逃兵?千寻心里咯噔一下。
“你们没听说?赵国那边情况不太好,说是云将军和魏将军被打得大败,都退回,呃,那叫什么地儿来,反正是败了,据说军粮也供应不足,士兵们吃不上东西,这不,就有人当逃兵,想着咱们这儿天高皇帝远,安全,但还是被逮住了,啧啧。”婵婶说完,犹自意犹未尽地感叹几声。
“小羽啊,你和你家那口子是从大地方来的,你说,这战事会不会祸及到咱们这边?”她转脸问千寻。
“咱们离赵国那么远,当然是不会了。”又一个妇人道。
“看你没见识了吧,”婵婶得意道,“我说的不止是战乱的影响,你想想啊,现在朝廷上缺粮,加上前一段时间的那次大洪水,你说会不会从咱们这儿调粮,或是加收税赋,那可不也是祸及咱吗?”
“是呀!”跟前的几个妇人和姑娘纷纷应和。
“你说咱们这儿作物本就长势不好,每年存粮也少,再出个事,可让咱们怎么活啊。”婵婶拍着腿,“你倒是说说啊,小羽,会不会影响到咱们这儿?”
“小羽,你没事吧?”见千寻不说话,花大娘有些担忧。
千寻平复下心情,深呼吸了几次,勉强笑笑:“我没事。”
“我说项家嫂子,你还没回答婵婶的问题呢。”刚刚玩水的几个姑娘之一跑到千寻跟前,摇着她的手问。
“不会的,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的。”千寻不自觉地握紧了她的手。
“呀,好疼啊。”她不经意间的力道弄得小姑娘哇哇大叫。
她赶紧松手:“对不住了,没事吧?”
“嗯,好了,没事了,”小姑娘摆摆手,“对了,为什么你头上总是裹着头巾啊,现在又不冷,摘了吧。”千寻尚没反应过来,她的手就直接伸到她头上,一拽,这几日一直被遮住的头发刷的掉了出来,她眼角都能看见那刺眼的白色。
场上的人都惊呆了,一片寂静中,千寻听到女子的尖叫声:“你,你怎么——”
或许,有的时候,人真是该信命?前些天一直被隐藏的好好的头发,偏偏在这个时候暴露了,大概它也是在告诉她,她还是风千寻,还是落华的将军,现在,是时候该回去面对自己的责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