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千寻这边一切都已经布置妥当了,趁着夜黑风高,她领着云桓分配给她的暗卫精锐和从城外调集的一队官兵悄悄潜到了朱毅之的宅子外。
里面灯火通明,果然是还在赶工,相比前院的喧嚣吵闹,后院池塘那边显得异常安静。
这算是掩人耳目的一种么?千寻冷哼一声,压下怒气:“你们几个先守在外面,等信号再行动,其他人跟我来。”
随着千寻潜入宅子的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兵,不怎么费工夫就避开护院潜入成功,千寻吩咐无名:“你先带着人去池塘那边,我去会会咱们的朱郡守。”
这里的情况这几天都调查清楚了,千寻一路直奔朱毅之的住处,过去的时候,果然他的屋子里还亮着。
见有人朝着他屋子的方向过来了,千寻急急跃上屋顶,悄悄观察里面的情况。
“朱大人,这速度下去不行,您还是亲自去监督一下吧,近日听说城外的军营里有异动,风千寻那个女人又在,恐防夜长梦多,事情有变。”这是刚刚进来的一个人说的话,听着这语气竟不像是普通的下属。
“什么?!”朱毅之猛地站起身,“你说会不会是被他们发现了?”
“朱大人先别慌。”那人厉声道,“我们的事做得很隐秘,不会怀疑到您的,现在她正忙着药草和疫病的事,没这功夫。”
见朱毅之明显呼了口气,那人又道:“现在是没有,但以后就说不定了。眼看着疫情是稳定下来了,若是再磨磨蹭蹭,难不保就被那女人发现些什么,到时候,我们全得人头落地。”
朱毅之脸上一僵,不再应话。
“朱大人,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以为落华还能再容你么,所以说你也不用再顾念着什么忠君爱国的念想了,万般皆是空,保全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了,我会命他们加紧的,你先下去吧。”朱毅之摆摆手,声音弱弱的。
本来是打算直接擒住他的,但一转念,千寻就想看看他是不是真能如此果断狠辣,于是便压下性子观察。
不过朱毅之这几天看上去又憔悴了几分,原先身材也算是健硕,哪里像现在这般枯瘦如柴。
那人一出去,朱毅之就向后瘫倒在椅子上了,双手掩面,看不清神色,千寻也耐下性子,看着他坐起身,在屋中来回绕圈,双手一次次地握紧又松开。
这样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他猛地抬起头来,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起身走到桌子旁,摆开笔墨,挥起手就要写什么,却是直至墨点落到宣纸上晕开一片墨痕也没写出一个字,他烦躁地把纸揉成一团,随手扔在地上,又拿出纸,却依旧是徒劳,手中的笔掉落在地,他也抱着头蹲在地上。
千寻心下失望,再没了耐心,外面的事进行的大约也差不多了,她这边也不能再耽搁了,当下起身跃下屋顶,直接推门而入。
蹲在地上的人见是她明显大吃一惊,继而变成惶恐。
“朱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千寻故意问。
“我,我,”他颤抖着声音,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不敢看千寻,“下官没事,不知风将军深夜,深夜前来有何,何贵干?”
见他还是强装没事人,千寻心中大怒,冷声道:“你真的不知道我来是所为何事?”
他惊的抬头看千寻,一手撑着桌角:“你,你都知道了?”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已经派人把你的府第和宅院都包围了,你后院那些人也被我们制住了,你们没机会了!”千寻索性和他挑明。
有些意外的是他听了这话神情竟像是有些放松,似喜似悲,也不作声。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无名的声音:“将军,已经全部妥当了。”
千寻应下,又看着强撑着身子的朱毅之:“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没什么好说的,”他苦笑着摇摇头,“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才会做了错事的,我认罪。”
“我看不见得,你是被人迷了心窍吧。”千寻冷眼看着他。
“什么意思?”他抬头,似是有些困惑。
“妄你还身为一郡之守,你没看出你的那位爱妻是刻意接近你的吗?”
“不是的,她也是迫不得已!”朱毅之忽然大叫。
千寻以为他不知道那女子的身份,看来也是知晓的,但她无意与他争辩这个问题,只是反问:“那你呢,出卖自己的国家,陷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也是迫不得已吗?”
“我不想弄成这样的,这里是我的家,我的家族全在这里,我真的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不是有意的。”他疯了似的絮絮叨叨,眼泪顺着蜡黄的面颊流下来,流进他乱糟糟的胡子和头发里。
一晚上的审讯,总算是把这次的事情弄清楚了。
据朱毅之所说,他是因为那个青楼女子才得以结识那些神秘人,那个女子唤作秋娘,从小身世凄惨,小小年纪就被调教训练成细作,从祁国一路前来定池,做了锦绣楼的清倌。之后本是奉命刻意接近朱毅之,不料两人却真心两情相悦了,秋娘不想再做她的任务了,但祁国的杀手紧追着她不放,朱毅之为了救她,就答应那些人给他们提供落华的情报,帮他们办事。
今年云桓在离城开始施行新政的时候,朱毅之收到了那边传来的命令,让他在雨季来临之前设法破坏城外的堤坝。
“他说的只是阻扰皇上,给皇上添绊子的,我真的没想到今年雨量这么大,会引起这样的灾祸。”朱毅之辩解着,千寻只是冷眼瞧他,也不作声,他终于在她的注视下止了声,低下头继续讲述。
他没想到今年本来雨水就大,定池堤坝被破坏,连带着乘宛等地也起了连锁效应,最终各地皆成泽国,更没想到,随之而来的瘟疫成了所有人的噩梦,十室九空,哀嚎遍城,其中也包括了那个他愿意为之背弃自己国家和家族的女子。
“既然秋娘已死,你又为何还要替他们办事?”
“我已经没办法收手了啊,”他哭着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一步错,步步错,他们以我家人威胁,我早就不能回头了。”
“那你知不知道若是你真的凿通了你家后院与漓江的通道,这里本就地势低,城中又遍布水道,大水汹涌而进,又有多少人会无辜丧命,那时候,难道你的家人便能善终么!”
自从想通了他们的计划,千寻真的是惊出一身冷汗,朱毅之在城南的宅院距离城外的漓江不远,那处地势高出城内许多,又位于三江交汇处,若是把那里的水引入定池,借着狭窄的通道,力量会更强,加之定池城中遍布的水道,那样喷发而出的水势足以使一个百年老城湮没。
“别再找借口了!”千寻厉声道,“说什么为了爱人为了家人,全是谎话,你为的,还不是存入你钱庄的那十万两银子!为了这些银子,你拉着你口中的爱人,拉着你的亲人,拉着方圆数百里几万的人做了陪葬!”
一段阴谋中诞生的畸恋,一颗滋生出无限贪欲的心,就足以把原本繁华的城池变得满目疮痍。千寻虽不相信神鬼之说,却是认同因果报应,看着眼前哑然说不出话的朱毅之,他不仅会接受律法的制裁,也将承受良心的煎熬,这次瘟疫死伤众多,其中又何尝没有朱家的人?
“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他抬头,表情木木的。
“上次皇上去城外见韩国复****的时候,是怎么回事?”
“他们说要想方设法破坏你们的关系。”朱毅之再无隐瞒。
“最后一个问题,每次给你传递指令的人,是谁?”
朱毅之摇摇头:“不知道,和我接触的都是些武功高强的年轻男子,他们似乎是师兄弟,上次无意中听到他们提及他们的师父,但具体是谁就不清楚了。”
千寻相信以朱毅之现在的状态,说的一定是实话,那么这些人到底是谁,是祁国人的话,是不是祁慕生授命的呢?
接下来几天对被抓住的人连夜拷问,总算是有了一点收获,据被派来看管朱毅之的那人说,安排他来的人似乎是一个帮会组织,他也只是见过那些人的师父一面,武功高深莫测,行事古怪,是个留着络腮短须的中年男子。
千寻心中一个激灵,想到一个可能性:雪隐部落,穆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