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一点也不错。就在连千寻这个无神论者都忍不住祈求上天盼着一切安好时,又传来了流民骚乱,劫持了官家家眷的事件。
“怎么回事?”千寻边急走边问。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现在流民情绪不稳,一旦恶化,可能就是难以收拾的民变,最终后果,不堪设想。
“听说是有一群官家家眷从西门出去永寿寺祈福,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流民,因为争抢食物的问题与府中护院起了冲突,后来人越聚越多,那些官家家眷就被流民劫持了。”来报的小将简洁地解释。
千寻听了不禁头大,这些贵妇小姐们,这种时候不好好待在家里,跑出来添什么乱!
心中这样想着,口气也不好:“不是说了特殊时期不准出城门么,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发生。西城门是谁负责的?”
来报的小将战战兢兢地解释:“也不能怪我们统领,出去的全是我们得罪不起的世家,而且她们带了很多人手,又说是只绕小道偷偷去寺里上个香就回来了,我们,也不敢阻拦啊。”
一群笨蛋!千寻忍不住低声咒骂,现在流民这么多,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小道上才更容易聚集些心思不良的人,而且面对比肩接踵的流民队伍,区区几个护院怎能抵挡。
“拿着我的令牌去南营抽调一些人马过来稳定局面,恐防有变。通知下去不得妄动,不要与百姓正面冲突。”千寻吩咐着。
城中官军驻守的主要是离城的东门,也是离城的主城门,流民从定池乘宛方向而来,一般都是聚集在这个方向。等到千寻从东门赶去西门的时候,城门外已经黑压压的满是流民了,官军严阵以待的在城墙上做着防守,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燃。
“快把你们主事的叫出来,不然我就杀了她!”一个瘦小的汉子双手颤抖地拿着一把短剑,剑就架在一个年轻姑娘的脖子上。
“且慢!”千寻急急跃上城墙。
来的时候她特意拿下了平日里用来遮挡的风帽,此时一头白发没了遮掩,被风吹起,下面的人也都认出了她的身份。
“是风千寻(风将军)!”人群一阵哗然。
千寻四下看过去,被劫持的人质除去被刚刚说话的那人架着的年轻女子外,其余的都被赶下马车捆住手脚扔在马车旁,周围有流民拿着武器看着。
千寻正思量着该如何开口,下面的人已经沸腾了。
“风将军开开城门让我们进去吧,我们都没病,身体好好的。”
“我们已经几天没吃饭了,行行好吧。”
“我的孩儿病得厉害,放我进城看看大夫吧。”
“开开城门,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若是不让我们进城,就让这几个官家贵人给我们陪葬!”
各种各样的声音不绝于耳。这些流民的惨状千寻也看在眼里,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神色卑微,谁没有些恻隐之心,但他们是从发病区过来的,万一其中有一个带病的,给离城带来的,就将会是万劫不复。
千寻压下心头涌上的种种思绪,狠下心,扬声道:“先都听我说。”带着内力的声音远远传开,下面也都安静了。
“你们的难处朝廷和皇上都知道,这些时日也一直在想方设法为你们解决,希望大家能够冷静下来耐心等待一段时日。”
“等等等,就知道说这个字,我们都快活不下去了还怎么再等!”下面的人立马不依。
“放我们进去!”
“我们没病!”
“对,我们没病!”
浪潮一阵接着一阵,千寻只得抬高声音:“我相信你们没病,到目前为止尚未查出一起病例,但现在离城城中已是人满为患,你们便是进来也于事无补,依旧是只能睡帐篷。现在正是一年之中天气最为炎热的时候,也是疫病发作的高峰期,尤其是在人流拥挤空气不流通的地方,在城外尚可以找到通风的住处,再由朝廷每日提供米水给大家,等到过了疫病的多发期,自会由朝廷出面,还大家一个家的,还请大家忍耐几分。”
“我们每日吃不饱喝不足的,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你们这些当官的尽会说些空话,你倒是给个准日子啊,朝廷什么时候能给我们个住处?”
“你们一路上应该也是听说了,朝廷派去修建堤坝整治疫情的人都已经在按部就班地行动了。因为最近粮食和银钱大多运往定池一带去援助各位的家乡了,所以提供给大家的吃食不够,这是我的疏忽,我在这里和大家保证,从今日起,无论如何都会让大家吃饱,也会派医馆的大夫出来给身体不适的人医治,现在是特殊时期,希望大家能够理解。”
“不行,你现在就得给我们解决!”还是有人不满,立刻有很多附和的声音。
这段时间流民积怨甚多,看来这事恐怕不能善了,但若是真的这些官家家眷出了什么事,怕是朝堂上的那些人也不肯善罢甘休,到时候解决流民困境就更成问题了,想到这里,千寻心下有些着急,怎么南营的人还不来,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
“你倒是说呀!”在千寻分神的这一下,下面的人就催开了。
千寻强打起精神:“我知道大家的担忧,这些问题确实需要些时日才能解决,恳请大家给我些时间,现在比起你们老家的那些父老乡亲,你们毕竟还算是有吃有喝,而那些留下来的人,他们现在都挣扎在死亡线上,粮食和药草一刻的迟缓都可能要了他们的命。落华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是皇上的子民,只要还有一丝的希望,朝廷都不会放弃任何人,只是事有轻重缓急,希望大家能够给朝廷一些调配的时间,也给你们家乡的那些人一丝活命的机会。”
这下下面的人都是沉默,忽然又有人高声叫道:“那她们呢?她们就可以锦衣玉食,舒适无忧,我们就必须饿着肚子体谅理解朝廷?!”
“她们”指的自然是那些即使是在落华最困难的时候依旧可以衣食无忧的贵妇小姐们,华贵的绸缎衣服,通身的珠宝首饰,在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中分外显眼,那些平日里尊贵娇弱的妇人小姐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在众人恶狠狠地瞪视中,颤抖不已。
本来已经安分下来的人群,因着这一出又喧腾起来,气氛更加紧张。
千寻站在城墙的最高处,正好可以看见借着人群的喧哗,远远的换了便装的南营士兵已经慢慢把流民包围起来了,正在逐渐缩小圈子,当先的几人正是石明彦、葛老四和宁青。
“阿千。”千寻回过神,却见刘文已经走到她身边,一脸肃穆,“这次事恐难善了,不能让事态再扩大了。”
“就怕在争执中伤到那些人。”看着下面沸腾的民怨,千寻忧心道。
“活该!”刘文低低吐出一句。
“你怎么也说这话!”千寻轻责。
“尽是给人添麻烦。”刘文很少这般犀利的。也是,看看下面的人,那赤裸裸的阶级差异,任谁也会不平。
“抱歉,我失态了。”刘文很快回过神来,“你还是先稳住他们的情绪,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好让明彦他们能趁机混进去。”
千寻点头,复又朗声劝道:“这些都是无辜的妇孺,她们这次出去也是为给受难的百姓祈福,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欺负些无力反抗之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她们哪里无辜了,你看看这个,”有人指着其中的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刚刚还在辱骂我们呢。”
被指着的女子抬头怒瞪他:“我说的有什么不对,你们就是群低贱卑鄙的下等人!”
这下不止是千寻生气了,那些流民的怨气也被带起,纷纷叫嚷着:“就是她,她瞧不起我们,先把她杀了,也好让朝廷看看我们是不是任由人欺负的!”
一片轰然的响应声中,那女子被粗暴地拉扯起来,女子自是不服,奋力反抗,在纠缠之间,用来遮面的面纱悠然飘落在地,露出来一张令人窒息的绝色脸庞。
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小嘴,再配上一张标准的鹅蛋脸,五官精致绝伦,此刻虽怒目圆睁,嘴角微撅,却也自有一股别样的风韵在,竟有这般美丽的女子,就连千寻也是霎那失神,如此姿容,比之当年的离城第一美女冯依兰和秦国第一美人秦晚柔也是不遑多让了。
场上众人也都瞬间失了神,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直到那美貌女子不屑地冷哼:“没教养!”
这样的声音又把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当下就有人一巴掌扇在美貌女子脸上,怒道:“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
坏了,千寻心下大急,口中忙道:“好男不跟女斗,大家不要冲动!”
见着人们的怒火还未平息,根本已经无人在听她说话,有人已经高举着大刀对着美貌女子和开始被劫持的那个年轻女子,眼看着就要砍下,这距离,便是她飞身跃下也是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石明彦他们伪装成的流民已经冲到了跟前,趁着众人无防备,一举制住他们,把两个女子救下,护着她们退开几步。
流民们一时没反应过来,后边跟上来的士兵也已经把马车旁被缚住手脚的众人围在中间了,流民们大惊,自是立刻便要冲上去,早有后续的小队把他们隔开围住,举着剑对着他们,流民们见这阵势,也都没了反抗,纷纷扔下手中的武器。
石明彦和葛老四宁青他们几个这厢也打退了攻上来的流民,护着两个女子退到了安全的地方,千寻这才是松了口气。
“闹事的这些人怎么处理?”现在那群流民已经都被士兵看押起来了,刘文处理完后续的事宜,过来问千寻。
“我去见见他们。”
刚刚那些还在呐喊叫嚣的人们,现在已经都被挨个捆住手,蹲在地上围成一圈,被官兵看押着了,刚刚的嚣张凌厉都不见了,怯怯地低着头,无人说话,似乎只是等着对他们的裁决。
“我知道你们这样做也是因为生活艰难,迫于无奈。”千寻开口。
立刻有人满怀希冀地抬头,哀求道:“将军,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您开恩啊!”
“但是,”千寻语调一提,“这并不意味着你们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去伤害其他无辜的人,你们这样做,非旦于事无补,反而是把你们自己从受害者的身份变成了行凶者,落华律例里有明文,为了私利意图杀害他人者,斩刑!”
那些人都惊恐地抬头看着千寻,千寻继续:“但鉴于这次的事也确实是因为朝廷办事不力而起,所以这次朝廷便不予追究了,粮食的问题也会尽快解决,等会儿这边处理完了,你们就可以回自己的帐篷去了。但这样的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若再有犯者,定斩不饶!”说完,千寻转身离开。
回去的时候刘文还在城楼上等着,千寻只觉浑身疲惫,懒懒道:“还有什么事?”
“那些女眷们都送回去了,还好都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
“恩。”千寻看看周围,“他们呢?”她指的是石明彦他们几个。
刘文会意:“老四去安顿那些流民了,宁青去护送那些女眷回去了——”
“对了,宁青刚刚怎么冲到流民里面去了?”千寻想起刚刚宁青那一副不要命往里冲的架势便问道,他和石明彦葛老四不同,他可是相当于文官,武艺并不精,本来这次千寻就没让他来,便是来了,也该是和刘文这般上来指挥调度才是。
刘文耸耸肩:“这小子最近是有些不太正常。”
“那明彦呢?”
“说是去帮老四了。”
千寻和刘文边说着边往城楼下走,刚刚经历过这么一场混乱,守卫和南营的将士们都在整顿安置,来往不歇。云桓应该也知道这事了吧,回去与他细说一番吧,千寻心里暗自思量着就往前走,却是被刘文拉住衣袖拽住了。
“怎么了?”
刘文不说话,只是抬头示意着千寻去看拐角处正在争执的两人,千寻这一看,也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