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座巍峨的雪山前,一块巨石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四季谷”三个大字。
千寻站在巨石前审视地看着这个地方,但再怎么看也和这个名字不搭啊。
两座雪山紧紧挨着,正好有个可以容一个人侧身穿入的间隙,与其说是天然形成,倒更像是人工雕琢而成,站在外面也看不到内里的状况,只得先进去再说了。千寻想着今天早上她一向那两人打听进谷的路时,两人惊恐的表情,摇摇头,侧身钻了进去。
一进去她就傻眼了,真的假的,这里明明是雪山之间啊,怎么会忽然变成青山绿水,视野还这么开阔呢,千寻望着眼前的景色,仿佛被蛊惑似的一步步往前走。
泉水从山涧哗啦啦地流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幽香,这一个多月来的疲惫和不安都消散了,她一放松,坐倒在地上,只想就这样待在这里,再不去想那些烦人的事。
烦人的事,烦人的事。。。
千寻猛地从地上跳起来,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她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到这儿了,怎么会有这种心情,阿羽还等着她呢。
再不迟疑,千寻运起轻功跑开,刚跑了一步,就觉得不对劲,刚刚还很舒服的天气忽然间变得热气腾腾,像要把人烤焦了,周围的花草树木也都萎蔫了,让人的心情都跟着变得烦躁了。
这个地方不对劲,必须快点走出去才行,千寻强忍着不适走了几步,忽然胳膊被一只手抓住了,她一惊,回头一看却是穆风,立时惊喜交加:“大叔!”
“先离开这里,等会儿再说。”穆风的声音也有点急躁。
千寻顺从地任由他牵着,跟着他跑起来,风从耳边拂过,她呆呆地看着穆风严肃的侧脸,有种做梦般的感觉。她也不知道他们跑了多久,等停下来,发现来到了一处跟两人以前住的山间小屋有点相似的地方,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似乎真的是一处世外桃源。
千寻疑惑:“大叔,这是哪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千寻还没来得及理清自己的思绪,就被猛力拉进了一个厚实的胸膛,她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心却跳得飞快,脸上也是一片灼热。
“阿千,我想你了。”被穆风紧紧地抱在怀里,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蛊惑,不住的在她耳边呢喃,“阿千,阿千。”
千寻迷失在他突如其来的温柔之中,身体瘫软,没有一丝力气,整个人都是被他支撑着才勉强站立。千寻把脸埋在穆风怀里,也紧紧回抱住他,已经忘记问他这是哪里,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了。
两人不知相拥了多久,穆风轻轻放开千寻,眼角带着掩不去的笑意,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走。
千寻轻飘飘地跟在他身后,屋里的布置也跟她以前住的小屋很像,穆风把她抱起来坐在他怀里,从后面蹭着她的脖子,有点痒,但是很舒服,慢慢的千寻都快要睡着了,穆风的声音柔和的在耳边响起,带着难以抗拒的诱惑:“阿千,我们就一直待在这里好吗?就我们两个。”
千寻恍恍惚惚地点着头,又猛然想起来连连摇头:“大叔,我们要先救阿羽,救了阿羽就永远留在这儿,你说好不好?”
许久没听到穆风的回应,千寻回头看他,却见他神情悲伤,她心里一惊,忙问:“怎么了,是不是阿羽出事了?”
不管千寻怎么问,他却只是一直讲:“不要走,就我们两个不好吗?”
想到阿羽,千寻心里一阵急噪,用力推开他,从他怀里跳下来,就要往出跑。
“阿千!”穆风在身后唤她,声音很奇怪,千寻情不自禁地回头,却惶恐地看见穆风的表情越来越模糊,唯有那种悲哀的感觉如蛆附骨,难以摆脱。
千寻浑身上下像是被冰水浇灌一样,冷入骨髓。顷刻之间,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包括小木屋,包括穆风,只有她一个人待在广阔的冰天雪地里,白茫茫的一片,她的心被恐惧笼罩着,不敢迈出一步。
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吗?但是,千寻摊开她的双手,上面甚至还犹自残留着穆风身上的温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千。”又有人喊她,千寻下意识的往后退,回头,发现竟然是,她自己?!
穿着现代装,还留着及耳短发的她自己。
是幻觉,千寻不断地提醒自己,想要跑开,却根本动弹不得。
“阿千,跟我回去。”另一个她冷冰冰地说,满脸怒火。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眼前的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很真实,不是像镜中映出的那样是个映像,而是实实在在站在那里的人,还是她自己,千寻甚至忘记了害怕,只觉得说不出的诡异。
“你,走开!”千寻战战兢兢地发声。
她生气了,就像无数次千寻自己生气一样:“你太自私了。你自己在这倒是每天过得很开心,你知不知道小不点这一年多是怎么过的,还说什么是你最重要的人,你就是这么对自己最重要的人,对自己的恩人的吗?”千寻告诉自己这只是幻觉,却还是被她逼得坐倒在雪地里,她一掌拍到千寻头上,是真实的疼痛,强硬地拉起千寻的手腕,“马上跟我回去。”
她的手冰冷,力气又大得吓人,千寻挣脱不掉,只能哀求:“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对不起小不点,可是就算要回去也不是现在,我要离开的话一定要跟大家讲清楚,还有,我要治好阿羽,给我点时间,再给我点时间。”
她停下了动作,怔怔地看着千寻,说实话,这样被自己盯着,很荒诞可笑,但是现在也没那个心思,千寻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耳际轰隆一声巨响,抬头望去,漫天雪块纷纷扬扬地下落,被这个砸中的话非得被掩埋在其中不可,千寻慌忙往前一跳躲过了,身后的去路都被堵了大半。现在应该才是真正的山谷吧,千寻看着渐渐变宽的山道,地上的积雪慢慢的稀薄,这条路的尽头,约莫就是怪医住的地方了。
她叹口气,想着刚刚自己所见的大约都是心智不稳时的幻象,当下屏住心神,再不作他想,也不敢四下乱看,一心一意赶路。
又走了有小半个时辰,耳边渐闻鸟鸣声,抬眼看去,只觉视野豁然开阔,让人不觉眼前一亮,身后还能看到积雪,前方却俨然是春天的景致,小道旁一块田地里种着些绿油油的作物,有人居住,那果然是找对地方了!
当下精神大振,脚步也不由轻快起来,顺着小道,穿过前方的小树林而去,许是被脚步声惊动,几只鸟腾空飞起,在头顶盘旋,出了小树林,就是一个很大的湖泊,岸边浅水里插着木制的管道,把水引向一个方向,千寻顺着管道走了一段路,远远就看见四五间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地搭建起来的草屋,一间外面还堆着杂七杂八的罐子坛子,有几个里面还有奇怪的液体。
就是这里了,她按捺住心头的狂喜,努力让自己显得礼貌平静:“有人在吗?”
没有反应,难道人不在?
千寻刚往里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回头却见是一个俊美少年,少年约莫也就是个十五六岁,背上背着个竹筐,筐里放着满满的乱七八糟的杂草,不过这些比起他的长相来说似乎都显得无足轻重。
真是漂亮啊,千寻敢说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皮肤细腻得连女子都会羡慕,但周身的气质又绝对不会让人误会他是女子,他只穿了一身灰白布衣,乌黑的头发随意的在脑后绾起,插了一支木簪,狭长的黑眸清澈明亮,安静地瞅着这边,恍惚之间千寻甚至以为他就是从前在怪异志中看到过的从山中走出来的妖精,她一时看得呆了,直到少年不悦的声音传来:“求医的?”
千寻这才回过神来,看他满脸不善,也不由为自己刚刚的失态感到尴尬,僵硬地笑笑:“是,我是来找怪医无牵的,他?”
少年冷笑一声:“他上山采药了,愿意就等着吧。”声音淡漠疏离。
说完就越过千寻走进一间屋子里了,千寻讪笑地跟进去,少年忙着摆弄那些杂草,也不理会,千寻围着他转来转去,好奇地看他把草分类,加上奇奇怪怪的东西,放到罐子里煮。
“啊,你刚刚给里面放了什么?!”
少年瞟了她一眼:“蛇。”
“呵呵,”千寻干笑着后退两步,“你这是在做什么?”
“毒药。”
千寻抿抿嘴,不愧是怪医的徒弟,这爱好也跟常人不一样啊。
少年不搭理她,千寻只得四处晃悠,眼看他的瓶瓶罐罐都沸腾了,还不见怪医回来。
“你师父什么时候回来啊?”千寻凑过去问。
“你说谁是我师父。”少年一脸不忿道。
“呃,那个怪医不是你师父吗?”
“哼,那种人才不是我师父。”他重重地强调。
“我好伤心啊,青儿,我含辛茹苦的把你拉扯大,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声音由远及近,须臾眼前一道灰影闪过,一个白胡子老头就落到千寻面前了,此刻正泫然欲泣地看着少年。
千寻一阵恶寒,如果这个表情让妙龄少女做出来的话肯定会惹人心疼,可是让眼前这个头发像稻草一样纠结在一起,满脸胡子的老头来做就只能说是不伦不类兼滑稽了。
少年显然也这么想,他满脸厌恶地瞪着老头:“不要那么叫我。”
看他们两个这番,似乎并不像人们所说的那般难说话啊,千寻忍不住插话:“青儿是你的名字?”
少年转头怒视着她:“我说过了,不许那么叫我!”
那怪老头也像是才发现千寻一样,转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好吧,看在你能把青儿逗得生气的份儿上,你走吧。”
千寻满头黑线:“这位是无牵前辈吧,我是来请您为我妹妹治病的。”
“所以说嘛,”老头笑嘻嘻地看着她,“你现在走的话,就饶你一命。”
啊!为什么这个时代的人总是动不动就要别人的命呢!
千寻既是有求于人,不得不忍住怒火,好言道:“医者父母心,还请前辈——”
“老头子我可没孩子,不知道父母心长什么样,而且,你知道我为什么研究医术吗?”他兴奋地问千寻。
——我可猜不透变态的心。
却听他自顾自说:“那是因为可以随意操控别人的性命,在他们身上研制新药,他们还一个个趋之若鹜,对你感恩戴德,你说这是多有趣的事啊。”
看着他像献宝的小孩子一样的表情,千寻只觉得一阵反胃:“那为什么不再继续给人治病了?”
“无聊。”他又换了兴味索然的表情,“我已经是最厉害的了,什么病都能治得了,治能治的病不就是没意义吗。”
看他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千寻忽然觉得很无力,人命真的这么不值钱吗?这些根深蒂固的想法,是她一厢情愿就可以改变得了的吗?
但是眼下最重要的是阿羽的病,其他暂且就不要去计较了,千寻拱手:“那敢问您能治湿血症吗?”
他一脸遗憾:“那个治不了,我不做没意义的事。”
他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把千寻的心直接打入谷底,一个月来所有的焦虑不安一起爆发了,她跌坐在地上,心里乱糟糟的一团,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也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原来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得了这种病,连天昭最厉害的大夫也说无能为力,她还能做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师徒俩各自忙开了,直接无视千寻的存在,千寻挣扎着起身,艰难地走上前去:“病情会根据严重程度不同吧,不亲自诊断就下定论是不是不够严谨?”
“没得治就是没得治。”他顾忙他的,头也不回。
“听说你收手三十余年了,就算是一种病经过这多年也会有所改变吧,而且你的医术难道三十年都没一丝进展吗?”
他这回倒是回头看着千寻,有些惊讶:“你懂得还不少嘛。”
千寻见有希望,再接再厉:“你看你一直在摆弄草药,研制药物,说不定就有一种正好可以克制她的病呢,”看他有动摇的迹象,又补充,“三十年间整个天昭的医术也在进步,或许没有你的高超,但可能各有长处,相互学习就能解决以前解决不了的难题也不一定,这种挑战不是很值得期待吗?”
他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着,有戏,千寻忐忑地等他的回答。
“你说的的确很吸引人,不过,”他拉长声音,“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研制毒药,跟救人比起来我觉得制毒解毒更好玩呢。”
千寻心中失望,却不愿就此放弃:“制毒以后还可以做,但救人刻不容缓啊,再说或许你以后再也不会遇到这样的病例了呢。”
“有道理,我答应你,”千寻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立时满心欢喜,正要感谢他,却听他话锋一转,“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千寻快速地问。
“我新研制的毒药还没有找人试试呢,”千寻呆呆地望着他,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他笑的很欢乐,“虽然偶尔有不太笨的人能够进得谷来,也不缺试药的,但果然不是自愿就不能提供给我最准确的情报呢。那么,你愿意吗?”
“会,死吗?”千寻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哈哈笑起来:“有我这个全天昭最厉害的毒医在当然不会死了,不过可能会有我也预想不到的副作用,还有,大概会很痛,你可能没等我给你医治就自行了断了,以前也有很多这种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