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打退了南昭集结起来的主力,攻下天水后,接下来的进攻可谓势如破竹,一路上追击葛如飞打得他直往盛京方向撤退,士气也是前所未有的高涨,在接连攻破南昭八个城池后,落华军的损失还是在万以内,南昭虽然不算多富足,但各个城池粮草还算充足,攻下城后军队的补给就能跟上,所以西进盛京的路十分通畅顺利,直到攻打至沧州。
千寻承认她当时也是疏忽了,一直以来的胜利让她放松了警惕,所以才会贸贸然地攻上去,结果遭遇了自攻打南昭以来最顽强的一次抵抗,城没有攻下来,落华方面伤亡却是不少,战事实在是不利,千寻只好下令撤军,驻守在城外,与南昭军相持。
现在镇守沧州的是沧州府的都尉季平,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在城楼上遥遥见过几次,长相也是一副书生样,谁知就是这样一个人竟带着几万残兵硬是挡住了落华十万余人的猛烈攻势,看来还是要重新制定策略了,当然在这之前千寻作为一军统帅实在是有必要反省一下自己的失误。
当下她就召集了大军在帐外集合,然后站在高处运气把声音传开:“这次召集大家不为别的,主要是检讨一下上次战事的失利,大家都知道这次的损失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但由于我军的大意莽进,使得我们的同袍枉死沧州,究其原因还是我本人领军不当,军营里最重要的就是军纪,所以在此我自愿领罚。”见下面众人一双双眼睛看着她,千寻伸手拉起一簇头发,气从指尖出,头发立时齐根断裂。
下面一片哗然,在这个时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以自己是不可以轻易毁坏的,所以千寻才要借此来警戒军中:“经过这次的教训,我希望大家也都能遵守军纪,不贪功冒进,时刻谨慎,违者军法处置。另外以后如果有人觉得统帅的决定不当,在战斗开始前也可以来我的营帐里反应,合理的我会采纳并给予奖励,但是在战斗开始后就必须服从军令,都听清楚了吗?”
“是!”下面响起洪亮的应声。
“那么现在就好好休息,全心做好下次的战斗准备,下次我们定要拿下沧州,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拿下沧州,报仇雪恨!”众人又齐声吼道。
动员工作做得很顺利,千寻返回营帐,开始思考着对敌之策,今天已经是四月初九了,眼看着和穆风相会的日子就要到了,她也是心急了才会贸然进攻,看来果然还是急不得,须从长计议,尤其是对方这个季平也不是泛泛之辈。
“沧州有天险可依,易守难攻,依你们看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进攻?”千寻指着悬挂的南昭地形图,问大帐中的众将。
沧州背靠着南昭最高峰蒙山,只有从正面进攻这一种办法,而且历代加修使得城墙高筑,很难从上面进攻,连一般的投石机也达不到那个高度,现在又有了一个英明的将领守着,要攻下来怕是要花费一番功夫了。
“只有想办法把南昭军主力引出城来歼灭了。”这是最后众人一致得出的结论。
接下来的几天,千寻又陆陆续续组织了几次进攻,但收效甚微,季平很会利用己方的优势,只是固守不出,无论他们是故意示弱撤退还是在城下骂战,一时之间千寻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将军你——”刘文刚一开口,见千寻瞪他,立马从善如流地改口,“阿千你不必烦恼,往好的一方面想,沧州是战略必争之地,我们一旦攻下沧州就等于占领了南昭的咽喉,到时候打下盛京也是指日可待。”刘文说着把被千寻推到一边的饭菜又端来摆在她面前。
“你倒会安慰人。”千寻笑着瞥了他一眼,端起碗。
声明一下,千寻可没有虐待自己的习惯,刚刚只是想事情太认真忘了而已。
不过刘文说得确实很有道理,沧州西城门后就是直通盛京的官道,两边是蒙山,若是绕道的话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而且道路还不易行军,所以拿下沧州直逼盛京是最好的方法。但这个季平防范的着实是太紧了,本来千寻有意偷偷挖条通向城内的隧道的,可他已事先绕着城墙挖了沟壑,阻断了隧道的挖掘,现在夜里时不时还派出小队人马来骚扰他们,有些防不胜防。
如果是硬碰硬的话胜算还是很大的,可她这次的目的并不是区区一个沧州,它身后的南昭疆土才是她的最终目标,如果现在就耗损太多的话不利于以后的征战,到底该如何是好?
“真是气人,明明真要是在战场上打起来我们是绝对有利的,但偏偏他们不出城,这一直耗着算什么事嘛。”几天下来,原本就比较急躁的戴子期已经忍不住开始抱怨了。
“也不全是,你看季平在城墙上的防守就可以看出他指挥得当进退有度,不留一丝空隙和机会给我们,像一般的将领经过这么多天下来怕是早有疏忽了,可见这位季平确实是了不起的人物,至少比之葛如飞又强了许多。”刘文摇着折扇为季平正名。
“文哥!你怎么尽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戴子期不满道。
不过他们的这段话却是让千寻脑中灵光一闪,有了对策,这城已经拖了许久,这次定要一举拿下!
当下千寻便下令兵分两路,一方面,她派人给离城的云桓捎去书信,让他能在南昭再放把火,沧州之所以如此应对从容,很大一方面也是因为它没有后顾之忧,来自盛京的补给援助也跟得上,使它能全心抵抗,那么就让云桓来骚扰骚扰他们,看他们还能不能这么淡定。
另一方面,她让赵无名绕道从后方偷偷潜进城去,买通几个士兵和百姓,来瓦解季平和葛如飞之间的关系,葛如飞自败退沧州后就一直居于幕后,并不出来应战,现在季平一个无名之辈把城守得固若金汤,以他的性格,千寻就不信他心里一点想法也没有,她让赵无名买通人散布季平如何如何厉害这样的言论,多为季平歌功颂德,她倒要看看葛如飞会怎么做!
五天后,成效就出来了,首先是云桓很上道地派了小队人马分散的在南昭北部边境一带袭击南昭军,那里是南昭最贫瘠的地方,天寒地冻又一片荒凉,南昭在那边的驻军少,但也不能放着不管,南昭盟国赵国最近又忙于与越国的征战,想必无暇救援,这样一来,云桓的这招应该能让他们头疼不少,而且更为可喜可贺的是今日久未露面的葛如飞也出现在城楼上,面色阴暗,千寻估摸着她想要的效果是达到了,就差最后一招。
到了晚上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千寻下令发起了近日来最大的一次猛攻,随军的还有他们这次的秘密武器——改良版的投石机。
因为这只是不完全状态的半成品,又是赶工做出来的,所以在性能上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最大的缺陷就是不耐用,故而千寻一直没把它们拿出来,也是等着到了紧要的关头用它来一举致胜的,另外它的射程和威力也比不上出发前袁世仪给她展示的完整版的,但比之以往的还是要好很多,千寻想在这样的夜晚带给南昭军的震撼一定不会小。
果然,在多管齐下的作用下,以往宛如铜墙铁壁的沧州要塞在落华大军的猛攻下也逐渐显出破绽,攻到城墙上的落华军越来越多,进去的人很快把城门也打开了,子时刚过,这座久攻不下的沧州城终于被攻破了,大军如潮水般的涌进城门,占领了各处要地,约莫一个时辰,城中的厮杀声渐歇,唯独浓厚的血腥味还在夜空中蔓延。
“将军,城楼上——”一个士兵跑过来欲言又止。
千寻扫了他一眼,跟着走上城楼,城楼上的战事其实也已经接近尾声了,只不过还有人在负隅顽抗,看不出季平一介书生也会武功,在一群人的围攻下依然能坚持这么久,但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动作也变得迟缓,眼看着一个士兵的刀已经向着他挥下——
“住手!”千寻及时制止。
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顿,接着十几把刀都架在季平的脖子上,千寻缓步走过去:“季都尉。”
他披头散发,身上有多处伤痕,血映出来染红了他的青衣,饶是如此狼狈,他面上却依旧丝毫未有惊慌恐惧,自嘲地笑笑:“我还是败了,风将军好本事。”
“我确实是用了计,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还望季都尉能看得开。”
“呵呵,看得开如何,看不开又如何?反正就连沧州也落入你手,朝中那些个人,”他长叹一声,“怕是离南昭亡国不远矣。”
“季都尉不想知道你这次是败在哪里吗?”千寻示意周围人放开他。
“愿闻其详。”他倒是一派风骨,完全没有败军之将的屈辱。
“其实我想你也应该猜到了,先前我落华对南昭北部的攻击都是为了分散盛京的注意力,使他们无暇两边兼顾,而他们也如我们所愿的中计了,”见他不说话,千寻再接再厉,“以季都尉的治军之才,做一个区区的都尉真是浪费,而葛如飞远不如你却多少年来稳坐将军之位,我都为你不值。”
“风将军想说什么就请直言吧。”他不在乎地笑笑。
难道没戏?“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你有这样的本事就应该尽情地发挥出来,为早日平定这个乱世做贡献,如此也不枉来这世间一遭,而显然,南昭国没办法帮你发挥自己的才能,那你何不考虑换个地方一展所长呢?”
“你是说落华?”他不再看千寻,垂下头。
“不错,我们落华用人唯贤,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某一方面有才能就能让你有施展之处,就像我一介女子也能担当将军,这若是在别国那是根本想也不可能的事。如何,你要是不想埋没你一身的才干,不妨跟我回落华,他日必定能封将拜相。”季平实在是人才,应该拉拢过来。
“的确是很诱人,”他笑着摇头,“但是没办法,南昭再不济也是生我养我的家乡,没道理为了功名就叛变的。”
“我们皇帝仁善,就算平定了南昭也定会善待南昭百姓,你将来还有很多机会可以回报你的家乡。”千寻还是不想放弃。
他轻笑:“那么敢问如果现在是你被抓住了,你愿意背弃你的君主吗?”
“那就要看他值不值得我为他坚守了,人常说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难道不是吗?”千寻直视着他。
他似乎是有些惊讶,片刻后才缓缓摇头:“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我和风将军你的观念大概是很不相同的,而且我有父兄妻儿,他们都在看着我,我要让他们知道,季平是为了自己的信仰而死的,不曾抱怨,也绝不后悔!”
他话音刚落,千寻就听出了不对劲,不过已然来不及了,他推开守卫,纵身一跃,跳下了沧州古老的城墙,千寻急急上前一步,却只抓到他衣衫上的一块碎步,眼睁睁地看着他像个破碎的布娃娃般的坠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一阵夜风吹过,卷起一片尘土,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的浓烈,挥之不去,几欲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