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我一伸手时,她脸上的惊慌。像只受惊的兔子,两只大眼无处转移了视线,扑棱棱地乱撞着,手攥得紧紧的,一抹潮红,像水滴在宣纸上,迅捷洇满她青春的脸庞。
那是高考前夕,学生们都低头在自修,每颗脑袋像极饱满的向日葵,沉甸甸地低垂着,是丰收前的一种沉重。我在课桌问来回转着圈,不时解答一两个疑问。在这期间,她一直目不斜视地坐在座位上,快速地写着什么。她面前摊着课本,但我还是在那课本下轻易就发现了一张粉红色的信纸,纸上飘着点点梅花,雪花似的。她的字一个个落到那上面,也如同盛开了的小花。我站她身后看好一会儿,确信她写的东西完全与学习无关。所以,在她即将写结束的时候,我含笑地向她伸出手去:“给我——”虽是温柔的低声的,却不容置疑。她愣怔半天,慢慢把手上的东西递过来。
教室里平静如常,没有学生注意到这边的这一幕。我把那张纸小心地折叠好,然后又递给她,我笑说:“青春的东西,要收收好。”她很意外。吃惊地看我。我俯过头去,耳语般地对她说:“老师也曾青春过,这也曾是老师的秘密。”然后直起身来,轻轻拍拍她的肩,对她微笑。她脸上的表情开始放松了,最后舒展成一个灿烂的笑,像三月的桃花。我对她点点头,我说:“看书吧。”她听话地翻开课本,一脸的释然。
半年后,我收到一封从一所名牌大学寄来的信,是她写的,信纸是我见过的那种,粉红色的,上面飘着点点梅花,雪花似的。她在信中写道:“老师,感谢你用最美丽的方式,保留了我青春的完整。当时我以为我完了,我不敢想象那后果,我以为接下来该是全班同学的嘲笑,该是校长找了谈话,该是家长到学校来。真的那样之后,我还能抬起头来吗?我不敢想象我还能心态正常地参加高考。”最后她写道:“老师,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台阶,一个最堂皇的理由。”
青春的岁月里,原是少不了一些台阶的,得用理解、用宽容、用真诚去砌,一级一级,都是成长的阶梯。